黑暗界拍賣王

推薦序

到底賣的是什麼鬼東西？
李全興∕文

　　自從網路拍賣給人的印象從“那是什麼？“到幾乎大多數人都可以津津樂道“啊，我上次在拍賣上…“，很自然的，我們逐漸感受到某種“影響生活的力量“的形成—

　　力量之一是，我們發現，“原來這個也能賣！“

　　原本你會放到舊衣回收箱捐掉的衣服?現在你會穿著它拍照，希望在拍賣上可以賣掉。

　　原本你媽媽包的水餃好吃只有你家人知道?現在她很有機會透過拍賣賣餃子讓遠在台灣另一端的人也在評價上寫著“餃子超好吃！“

　　原本你會送給親朋好友隔壁鄰居巷口阿伯的舊東西，現在你都會先上拍賣看看有沒有人在賣，行情若干。

　　而除了這些“正常“的東西可以賣之外，自然也有人想到可以來賣一些KUSO的怪東西。（說真的，如果不透過網路拍賣，還真的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有效率的“展示“這些KUSO的商品）

　　於是我們看到了“飛人喬丹藍白拖鞋“（它目前仍是單件商品“問與答“累積最多題的記錄保持者，共1406個問答）、有靈氣的筷子、食神史蒂芬周出品的泡麵、台灣霹靂火裡被各路人馬爭奪代理權的”Slimbody減肥藥“…等等出乎你意料之外的KUSO商品。

　　不過，且慢，這些到底賣的是什麼鬼東西？他真的想賣給你這雙拖鞋、筷子，或是泡麵嗎？

　　就如同義大利行為藝術家曼佐尼(Piero Manzoni) 的『藝術家的大便』罐頭(內裝有其大便)被當成藝術品收藏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我們也可以這樣說，這些KUSO商品，某個角度來看，也是運用網路拍賣為媒材的“行為藝術“。藉由呈現某一組次文化的符碼，去引發觀看這件拍賣商品的人透過問與答與其互動，藉此再成為其作品的一部份。

　　而本書的主題“一個不存在的蟠龍花瓶“正是這樣的一個作品，當日未能完成的部份（因為違反拍賣使用規範而被取消刊登，八百多個問題只在線上回答了兩百多個）作者藉由這本書做了補完。

　　讀到這裡，你也許會想“在寫這篇介紹文字的人是誰啊？他是作者的朋友？是出版社編輯？是書評家？“

　　不好意思，我是Yahoo!奇摩拍賣的管理員。只能說出版社找我來寫這篇介紹，似乎也是其KUSO的詭計。因為我的工作範圍之一，就是“管理不符合拍賣使用規範的商品“（意思是，當日這個商品會被取消刊登，就是我的工作造成的）。

　　那麼我是用什麼樣的角度來看這一類的行為呢？在Yahoo!奇摩拍賣工作了四年多，我有一個蠻深的體會是，拍賣真的可以說是真實世界的一個縮影。我們可以看到各種溫馨的小故事，但也可以看到兩個人可以為了價值一百多元的商品透過評價互相攻擊長達三四千字。我們可以看到有人長期的把他拍賣所得捐固定比例給公益團體，但也可以看到騙子不斷嘗試透過拍賣詐財。我們可以看到在拍賣討論區上賣家間無私的互助，也可以看到在商品描述裡對同業的攻擊…

　　每天在處理這些複雜多樣的使用問題，我也慢慢越來越理解一件事，就是這些複雜多樣的行為，是網路拍賣必然存在的部份。因為網路拍賣正是把更多的人拉進這個平台互相買賣，自然所有“人“的行為或問題，都很自然的會在此衍生，而我們也只能考量平台管理規範與理解人性，盡量做適當的處理。

　　（編輯提醒：喂，不是要你來作政令宣導的！）

　　回題回題，在看了稿子之後，我必須很誠實的說，中間的問與答相當的精彩，作者的確是絞盡腦汁的運用卡漫與電影等符碼發揮KUSO精神到極致。一個巴掌拍不響，同樣也是靠了這摩多的網友想出各種古怪有趣的問題來刁難、為難、磨難作者﹐才激盪出這麼有趣的文字交鋒。

　　以一個拍賣平台管理員的角色﹐我自然可以理解﹐這正是我在一開始所提到“網路拍賣“的力量所衍生的副產品—在越來越多人把網路拍賣作為其每天一定會進行的網路活動時，這裡就便成了觀眾最多的舞台。就像在傳統廟會或夜市旁邊一定會有射氣球打彈珠的攤位，或是賣藝的街頭藝人是類似的道理。而有這麼多嘗試透過網路拍賣來KUSO的妙人，其實也反應出也許在台灣，網路拍賣不但是一個有效率的交易管道，同樣也扮演了網路使用者的網路社群行為的起點之一。大部分人也許不是BBS的玩家、不是Bloger，但是透過網路拍賣原本為了促進交易完成的“問與答“，他們不自覺得也開始參與了網路社群。正也給了有創意愛搞怪的人很好的發揮空間。

　　當然以一個拍賣平台管理員的角色，為了維護拍賣平台應有的功用與秩序，我們還是必須依照規範做適度的管理。只是我們也試著為這些充滿創意的“商品“試著劃出舞台。因為的確這也是網路拍賣與其他交易方式相較之下，獨特的迷人之處。

　　另外偷偷地告訴你，我也曾經在“明星與偶像商品“刊登一筆為期一天的商品，放上當天生日的朋友的照片，標題是“狂賀知名偶像OO生日快樂，限量珍藏紀念照“（OO是生日的朋友的名字），自然商品描述也少不了KUSO的創意賀詞，據他說那是他那一年收到最有創意的生日禮物。不過，我所有的文與圖可是都有遵守拍賣使用規範的喔！而如果你真的想下標這張珍藏紀念照，我也會想辦法印給你的…

自賣者的自白

　　「平凡的人...沒有任何的惡意，就可以成為可怕毀滅過程中的執行者。」
──耶魯大學社會學家Stanley Milgram

　　事情就開始於三年前一時興起的念頭，那時候電視上ebay唐先生打破蟠龍花瓶的廣告一天要播個幾十次，而我也只是一個剛辭掉插畫管理工作、在家接設計case、一面練著3D繪圖軟體的小SOHO族。

　　「用過的牙線、吃過的便當都有人拿出來賣了，那我來賣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吧。」我想。

　　於是上面一隻神龍、起標價NT1,850,000的粗糙3D虛擬花瓶就產生了！

　　畢竟大家都知道這是惡搞，一開始我也只是隨性的亂回答買家不正經的問題。直到這個拍賣在電玩討論站巴哈姆特引起注意，問問題的人絡繹不絕，才兩天就超過一百個問題時，我才認真起來，每天撥大概兩到三個小時卯起來想一些跌破發問人眼鏡的答案回覆。

　　到第四天，一大堆人沒事就上來問一下，有些人看到我沒回答再問一下，於是瀏覽人次超過五萬、問題爆增到八百多題，而我也陷入了問答地獄：我努力想笑點、考察問題提到的陌生作品、埋伏筆、盡可能的在任何無厘頭甚至無意義的灌水問題中生出絕妙的回答…直到拍賣被檢舉遭Yahoo取消。

　　「人們可支配自己的命運，若我們受制於人，那錯不在命運，而在我們自己」
──莎士比亞Shakespeare

　　拍賣取消後我有點失落(有些很棒的回答卻來不及發表)，但也鬆了一口氣。

　　講個小密辛，我是個凡事會想太多的人，其實我打從刊登拍賣就有把各種後果想好。例如我就有想到如果有人真的錢太多打算標下花瓶要我交貨時，我要怎麼去鶯歌或是設法訂做一個一模一樣的花瓶免得被告詐欺或扣評價之類。 XD

　　然而我那幾天窮於應付一大堆沒頭沒腦的問題，並沒有注意到這個拍賣的名氣有多麼的大。

　　首先是我好幾個朋友因為覺得回答的風格很熟悉而跑來質問我，於是我在朋友的討論區看到有人推薦卻不曉得就是我幹的。這件事引起我好奇去google一下，竟發現有數十個網站轉載這個拍賣的問與答盛況，還有大陸朋友特地轉成簡體字版本在大陸網站流傳。最令我傻眼的是還有討論區呼朋引伴，烙人一起出題「考驗」我！

　　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這個拍賣到最後瀰漫著濃厚的動漫畫氣息，原來是因為各大動漫遊戲網站的流傳(巴哈姆特、遊戲基地…等)。當然我自己也得負大半責任，畢竟我曾經擔任台灣大學卡通漫畫研究社社長，對於多數動漫畫名作可以說是如數家珍，因此回答都相當的hardcore。

　　「人類的聰明，並非以經驗為依歸，而是以接受經驗的行程為依歸。」
──愛爾蘭劇作家Shaw, George Bernard

　　說到動漫hardcore，就不得不提一下蟠龍花瓶賣家Shadox這個角色。我創作了蟠龍花瓶拍賣會的同時，也算是創作了Shadox這個亦我非我的角色。跳脫出來講，這個拍賣會中賣家並不是我，而是一位活在漫畫、電玩、電影、電視劇世界的怪異人物，因為種種天馬行空的原因，帶著暴力助手Jimmy設法將花瓶脫手換現金。他不是我，因為我根本不可能天真的期待透過努力回答問題可以把花瓶買出，而Shadox”他”似乎真的認為應付完一位位來出價來鬧場的買家，就可以帶著鉅款遠走高飛。

　　不過也多虧Shadox這位令人好奇的神秘仁兄，讓整個拍賣會人氣超高。寫到這邊轉個方向，回顧整個拍賣的高人氣，個人覺得許多有趣心態可以值得探討一下。

　　「妳快點回火星去吧，地球是很危險滴。」
──少林足球 周星馳Stephen Chou

　　心態之一：混亂(chaos)　人不喜歡太多的正常、喜歡挑戰權威、喜歡湊熱鬧、喜歡不按牌理出牌、喜歡在網路匿名下測試自己脫序的極限。遇到這種在拍賣平台卻擺明不是拍賣目的的盛會，加上高瀏覽率高曝光率，當然什麼天馬行空的話都會跑出來。有人純灌水、有人留髒話、有人趁亂告白(XD)。整個問與答一路看下來，應該可以想見我多想翻桌－要不是電腦桌上面擺一台很重的CRT螢幕不好翻，這桌子早就學會無敵風火輪了。

　　「想像力的力量比知識更加巨大。」
──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

　　心態之二：共鳴/同調(Coherence)　「多擇未來這無限的可能性證實了無限的時空的同時存在」。平行世界是相當有魅力的，當我們被一個故事所吸引時，其實我們也短暫的認同了裡面那個世界的存在。

　　這個拍賣問答的魅力就是Shadox這個人物，沒頭沒腦的交集了所有不可能同時存在的世界觀。他又有劉文聰性格、又是獵人中的旅團念能力者；一面被魔戒索倫帝王追殺、一面又要小心胖虎的搶奪；不但和剛彈的女主角有一腿，還會買股票炒期貨…這種無厘頭交集讓一群喜好著完全不同作品的人，可以在一個無關的文字平台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互不衝突。

　　「不，這是一場買方與賣方的金錢權力幻想見識威信智慧人格的完整鬥爭紀錄。」
──蟠龍花瓶拍賣Q&A第497題賣方回答

　　心態之三：挑戰(challenge)　這也是筆者最頭大的地方，雖然我看過的作品的確不少，但畢竟不是什麼東西都看，更不是所謂的Otaku(嚴重狂熱者)。不少人擺明了就是來測試我對於他們喜好的作品瞭解程度，漫畫、電影、小說、布袋戲樣樣都來，我越是僥倖妙答或硬ㄠ帶過，換作品追問的人就越多。於是這拍賣的可怕人氣就是建立於”路人臨時起意找碴”和”筆者含淚消耗腦汁”的惡性循環上。

　　「當作者以模糊深奧的話寫作時，他是在胡說八道。」
──英國哲學家A. N. Whitehead

　　以上3c心態是筆者本著追根究底的研究精神對這場殘忍的拍賣問答做出的分析兼控訴，坦白說我遭受的一切折磨全是自找的而且不幸樂在其中。雖然一路回答下來自覺無愧於自己的創意，但我也明白對讀者而言，如此大量且密集的搞笑、加上相當數量不熟悉的卡通漫畫電玩小說名詞，會是相當的負擔。正確的閱讀方式應該跟著拍賣的腳步，把整個拍賣問與答分至少九天看完。

　　最後，如果你同情筆者苦哈哈的回答八百多題卻沒賣出花瓶的話，請慫恿你的朋友買下這本書，當作慰藉文思枯窘滄桑宅男、抗議拍賣界世態炎涼的最後一縷悵然與體貼，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