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愛

末日前必讀的絕美愛情長篇

　　即使會因此失去全世界，你要勇敢面對心中這份舊愛，
　　舊愛給你的創傷……

　　三十八歲的鄭霓，旅居紐約十餘年，與白人男友格雷同居，生活似乎已完全融入文化多元的紐約社區。然而世貿大樓突然被恐怖分子炸毀，餘震漣漪，紐約客不得不重新思索生命的意義，格雷於此時向鄭霓求婚，鄭霓卻陷入了迷惘。為了尋找答案，她參加一次山林避靜，在靜坐冥想中，冰封多年的前塵往事不停閃現腦海，她知道，除非勇敢面對過去，她無法跟任何人步上紅毯。

　　故事從紐約下城的一角開始，隨著鄭霓回溯往事尋覓舊愛，場景來到了臺灣的臺南和臺北。喪母寂寞的童年哀歌，傷痕難癒的熾熱初戀，三十年時空交迭，一時一地都有其殊異的氣味、聲音和色相。最後鄭霓回到了父親的老家上海。總是以「冷漠」武裝自己、以「離棄」示愛的她，將如何與舊愛重逢？

　　舊愛不限於某人，也不囿於某地。每個人愛的深度和方式不一樣，心靈的擁有和實體的佔有，都是愛的進行式。集體災難也好，個人災難也罷，我們能以之對抗的，也只有愛了。漂流他鄉不知何所隸屬的孤魂，是這一代許多人的寫照；如鄭霓般勇敢回溯，面對生命的真相，漂泊之心終能安定。章緣訴說的愛情故事，如此這般。

作者簡介

章緣

　　本名張惠媛，台灣台南人。台大中文系學士，紐約大學表演文化研究所碩士。旅居美國多年，2004年後移居中國大陸。曾獲聯合文學新人獎、聯合報文學獎、中央日報文學獎等。作品入選爾雅年度小說選三十年精編、中副小說精選、台灣筆會文集、聯合文學20年短篇小說選、九歌年度小說選、中國新華文摘（2011）、上外雙語短篇精選(上海)、The Border as Fiction: Writers of Taiwan(加拿大) 、Bridges Around the World: A Global Short Story Anthology(美國)等。著有短篇小說合集《更衣室的女人》、《大水之夜》、《擦肩而過》、《越界》、《雙人探戈》，長篇小說《疫》，隨筆《當張愛玲的鄰居:台灣留美客的京滬生活記》。

逸走的兔子
項明說得沒錯，陳羨一的確想追表姊。舞會之後，他開始來我們的小屋造訪。

第一次來時，表姊去逛街，我在圖書館，替他開門的是海藍。海藍請他喝自己煮的冬瓜茶，還有巷口那家好吃的現烙餡餅。他吃了一個紅豆的，海藍說他喜歡紅豆。她的語氣裡有種款待了大明星的興奮，小女孩似地紅著臉。

表姊追問陳羨一說了什麼，來作什麼？
「他說只是經過，我們就聊住在這裡好不好，他還參觀了一下。」海藍說，「我不敢開你們的房間，就只看了我的。」

海藍竟然像個不解世事的小女孩，讓一個並不很熟的男人參觀她的房間？也只能說陳羨一太有魅力了。我想到那支一直想忘掉卻整日在腦裡轉的舞，不禁歎了口氣。表姊在房裡走來走去，喜上眉梢。

之後幾天，表姊除了上課都不出門，以前老愛在附近商店閒逛，現在卻窩在家裡看電視。海藍煮了一鍋紅豆湯，加了白色小湯圓，熱熱鬧鬧擠成一團。我躲在房裡看不下書，心裡煩得很，只好出去到校園亂走。

曲項明就像上下班，一週內總固定抽一天來看我，醫學系的功課越來越忙碌，實習讓他喘不過氣來。自從那次舞會，我們散步時，他常會牽著我的手，我任他牽著，但時間一長，不知是他還是我，手心開始冒汗，大手包小手，熱氣悶得難受，我只好掙脫，對他歉然一笑。

「鄭霓，你要多笑，笑起來多好看。」
「我一笑值千金的。」
「的確值千金，萬金都值！」他傻傻地說。
他問我暑假要不要一起回臺南。我說已經答應幫系裡一位教授謄寫書稿，另外家教的學生也想暑期補習，放假不會馬上回家。他很失望，「那我們要好久不能見面了，你要打電話、寫信！」

我點頭，知道自己不會，而他也不會真的怪我。如果他跟妹妹談到我，也許也會覺得不一定要收到我的信。

有幾次深夜累極回到小屋，海藍興奮地告訴我，那個人又來了，跟表姊有說有笑，還吃光了她所準備的點心。表姊準備請那個人和曲項明一起來小屋吃飯，海藍興奮得睡不著覺，一直在設計菜單，詢問我們的意見，卻再三推翻。

請客當天，海藍一早就去買菜，跑到很遠的一個大市場，說那裡的醬肘子有名，近中午還沒回來，表姊便逕自去美容院洗頭。

我在小院裡逗表姊養的白兔阿寶，拿了片白菜葉從籠縫間伸進去，看牠吃得可愛，索性把籠子打開。表姊是不准別人放阿寶出籠的，因為這是她的兔子。阿寶呆呆站在院子中央，不懂把握有限的自由時間，我在旁催牠：「阿寶，你跳呀，跳呀！」

大門被咿呀推開，我頭也沒回，只是催著阿寶，牠突然一縱，跳得老遠，我高興地大笑，一面回頭說：「整個市場都買回來了？」
笑咪咪站在那裡的卻是陳羨一。就像一個炸彈在我腦裡爆開，我的臉一下子充血，穿著短褲的兩條腿不由自主發抖。我又急又氣，沒好聲氣地說：「請客是晚上，你怎麼現在就來了？」

陳羨一尷尬了，「真的嗎？不是午飯嗎？」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就在那眼光開始讓我感到喘不過氣來時，我冷冷地說：「她們都不在。」

「哦，這是頭一次她們不在，你在。」他恢復了無所謂的樣子，「我可以進去嗎？」
「你要進去？」我很煩惱。想到小屋裡只有我跟他，就像世界將要在眼前崩融一般，我不知如何招待這個人，沒有表姊的笑語如花，沒有海藍的美食小吃。

「可以嗎？」陳羨一露出頗有興味的表情打量我，我回報以更加冰冷的眼光。
「你好像很討厭我。」他有點負氣地說，大概一輩子沒被人賞以冷眼過，「我晚上再來。」
就在這時，阿寶很快地竄過他腳邊，跑出去了。

「阿寶！」
我們追出來，只見阿寶的白影子在巷口一閃，不見了。陳羨一飛快追去，我也跟上，可是轉過小巷，沒見到阿寶。

「怎麼辦？這是我表姊的兔子，她會殺了我的！」
「你表姊會這麼凶？」陳羨一不信，「別擔心，我們再找找。」
我們在附近小巷走了一圈，我心裡知道，阿寶是找不回來了。如果是貓或狗，還能在街上流浪，或是找到回家的路，偏偏牠是一隻沒出過門的笨兔子！

被阿寶這麼一鬧，我擔心表姊的反應，忘了自己在這個人心中的形象，也忘了自己穿著家居短得不能再短的短褲在街上走。我們終於能像一般人那樣對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