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在衝突中成長
好的小說常常展現種種不同程度的衝突。有了衝突,故事情節更加精彩緊湊,角色性格更容易突顯,也更能吸引讀者融入。冒險神祕的故事更需要借助衝突,來反映人在危急緊張之時的心態轉化。史考特.歐代爾(Scott O’dell)的《黑珍珠》(The Black Pearl ),便是最好的驗證。
衝突可略分為: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人與自我和人與神等五種。一般少年小說至多包含一至三種衝突。細讀《黑珍珠》後,發現這本作品竟然包括了上述的五種衝突。雖然大小不一,但故事的展開、高潮的布局與結束完全仰賴衝突。
這本書主角兼敘述者雷蒙與父親之間的互動,並不包含「衝突」因子。做父親的望子成龍心切,企盼兒子能早早接班,使「沙拉查父子珍珠行」成為名揚四海的商號。雷蒙非常爭氣,在其父親細心調教下,成為最頂尖的珍珠商。然而,雷蒙更希望有機會參與出海行列,一睹宏偉的大海,領略征服大海的滋味。他父親不願意兒子與他同時出海,主要是擔心家中兩位男人同時喪生於海中。但孩子總有一天會要求獨立行事,父親終於答應帶雷蒙出海,而後來雷蒙私自與老男人(印第安人魯頌)去採珠,惹起更大的風波,也是必然會發生的。
整本書的重心安置於雷蒙與塞維爾佬之間的衝突,雷蒙父親、母親和印第安人只是配角,他們的重要性甚至比不上大魔怪。塞維爾佬是受雷蒙父親僱用的最好採珠人,但態度與言語同樣傲慢狂妄,又好吹牛,早與雷蒙有了芥蒂,只是沒有表面化而已。雷蒙聽了父親的勸告,暫時避開與塞維爾佬之間的衝突。等雷蒙採回黑珍珠,父親與珍珠商價格談不攏,便獻給聖母馬利亞,期待得到她的保佑,但適得其反。父親出海遇難,雷蒙心中有股莫名的畏懼,從聖母馬利亞手中取回珍珠,準備還給大魔怪,被塞維爾佬識破,打算強行奪取,兩人在海上的角力過程塑造了衝突的最高潮。全書後半段幾乎都在刻畫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與衝突。
雷蒙家鄉的人以採珠為業,當然是對大自然的一種索取。雷蒙取得黑珍珠,在印第安人看來,是種過度的索取,心生畏懼,一再告誡雷蒙,把珍珠歸還給大魔怪,因為他認為,採取黑珍珠一事等於破壞了人與自然的平衝,大自然當然會反撲。這種想法既神祕又略帶迷信,但往後事情的演變,卻又令人不得不信服,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運作、在制衡。
尋寶故事的基本模型恆久不變。寶物為非分之財,沒有福份的人無法強求,即使僥倖躲過守護寶物的怪獸的襲擊,勉強取得寶物,終究無法長期擁有,因為隨著而來的一連串不幸,迫使寶物得主被迫放棄或主動鬆手,物歸原主。雷蒙本有這種想法,但塞維爾的出現使他改變了態度。跋扈偏執的塞維爾力拼大魔怪,同時消失在海面上的情景,讓人想起《白鯨記》裡的亞哈船長。最後,雷蒙把原本要歸還給大魔怪的珍珠,重新放回馬利亞手上。這份愛的禮物讓雷蒙體認到他已正式成為男人。
由於全書以探索與尋獲黑珍珠前後事件為主,有關海洋方面的描繪便占了不少篇幅。作者擅長撰寫歷史小說,但在本書裡,展露的卻是另一種描繪手法。無論採珠人的生活、海上因氣候變化而產生的不同景色,人與大魔怪的周旋抗爭,主角的內心轉化的敘述,都有相當適切恰當的刻畫,充分展現海洋文學的宏大與神祕。例如老男人駕著獨木舟帶雷蒙出海,進入礁區:「起初我(雷蒙)以為是因為礁湖被這片荒蕪的山丘所封閉,加上被一層色薄霧覆蓋著,還有這片黑色的沙灘,再加上安靜。」簡單的幾句話便讓讀者覺得自己似乎正在礁湖上緩緩地浮動著。雖然部分情節借用了史坦貝克(Steinbeck)的《珍珠》(The Pearl),甚至連沙拉查父子與珍珠商的交易經過情節也與該書十分相似,但作者擅用懸疑來鋪陳故事的演進,卻讓人不得不佩服。
這本書另有一層道德寓意。致命的貪婪之心充分彰顯在許多角色身上,而貪婪的結果與報應大都是大同小異的。渴望財富的人常常得付出龐大的代價,甚至付出生命。大魔怪是真是假並不重要,因為牠是種自然制衡力量,防止人的貪婪之念無限放大,而主角雷蒙就在喪失父親,經歷種種不同程度的衝突後,終於領略了成長的滋味。「只取生活所需,敬畏大自然。」或許會成為他終生奉行不渝的準則。
文∕海峽兩岸兒童文學研究會理事長 張子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