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小說展
內容連載 頁數 1/6
1

  母親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問我廚藝好不好?

  「好啊,」我說道:「我的廚藝還不錯。」

  「你都把食譜打開放在旁邊看嗎?」

  「是啊。」

  「那你根本不會做菜嘛。」她笑著,但可不是在說笑哦。「如果必須打開食譜照著做,就表示你根本不會做菜。」

  以前我們也有過類似對話,通常是像這樣:

  「你讀過伊莉莎白.大衛(Elizabeth David)的食譜嗎?」

  「沒有欸,媽。」

  「如果你想學做菜,就去看大衛的食譜。她會傾囊傳授。就讀《法國地方料理》(French Provincial Cooking)好了,這本書很棒。我們的廚藝都是從大衛那兒學來的。」

  這類對話是我跟母親討論食物的前奏。我們可以聊的事情其實不多,有很多話題都可能激怒她,害她胡思亂想——譬如我爸、昔日的一些朋友、我們住過的地方、大半的過往時光、政治、外交事務——再不然就是她掉進遺忘的汪洋,不記得自己曾經喜歡什麼,但我都還記得——譬如書、電影和新聞。但如果我告訴她這週末我幫朋友做了什麼菜,我們就能打開話匣子,花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在開著收音機的廚房裡聊過去、現在和未來,水槽裡堆著剛攪拌過巧克力的碗,冰箱裡冰鎮著甜點,爐上熬著醬汁,烤箱裡小火慢烘微焦的鮮嫩肉排,屋內充滿各種芬芳可口的味道。

  那是二○○五年五月四日在瑞士村(Swiss Cottage)的美好下午,窗外七葉樹粉紫嫩白的花兒隨著春風搖曳生姿。那時她已經很久沒下廚了,以前她曾住在可以煎點培根的小公寓,後來關進倫敦西北區終日隔離上鎖的精神病房裡,最後才搬來這間日照充裕、位於老人之家(名稱是拉斯莫爾之家,Rathmore House)頂樓的漂亮房間。不過和終日坐在走廊裡那些動也不動的垂死之軀相比,她反倒像個十幾歲的孩子,在年齡上也比較接近那裡的職員,而不是房客。她不和那些彎腰駝背、終日浸淫在回憶裡的老太太們打交道,她不像她們,她會去逛街,上咖啡館喝咖啡,和當地的怪咖人物邊喝咖啡邊消磨時光。如果在老人之家,她會待在房裡,有時讀點小說,看看電視,等我和姊姊打電話給她或去看她。

  她討厭那裡的食物,所以很喜歡我們帶她出去。前幾天,她和姊姊在櫻草花山附近的店家逛街時,幫我買了一把刨絲刀當禮物,她沒用包裝紙包起來就送給我了,而且沒告訴我理由,她知道我會喜歡。我已經有另一把了,但我更喜歡這把。它有結實的鋼球把手,她也幫姊姊買了另個一模一樣的。

  她從扶手椅裡站起來,我們親吻,我微笑擁抱她。這是臨時造訪,我剛好在倫敦的家裡,沒去戰地跑新聞,又正好經過這兒,於是騰出一小時的空檔。在這一小時裡,我沒有失去耐心,甚至主動請益,結果難得聽見母親對一些事情的耳提面命,至於是什麼事情,已經不記得了,因為重要的是有母親關愛的那種感覺。我在抱她的時候,手裡仍拿著那把刨絲刀。母親臨時起意買下刨絲刀的那家店,剛好和她心目中的烹飪大師大衛年輕時第一次下廚的那間公寓,坐落在同一條街上。

  我把刨絲刀放進口袋,這才離去。

  兩天後的早上,她死在那間房裡。她跌在扶手椅前面的地板上,心臟無預警地停止跳動。
61 2 3 4 5 6 下一頁 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