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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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論飛行與空氣動力學


或問登峻涉險、遠行不極之道。抱朴子曰:或用棗心木為飛車,以牛革結環劍以引其機。
──出自《抱朴子》(西元三二○年)
《中國之科學與文明》第四卷第二冊

一架中國航空飽受戰火洗禮的老舊道格拉斯C-47 運輸機,帶著滿是彈孔及凹痕的巧克力棕色機身,穿過雨雲,搖搖晃晃地逐漸向下飛去。機長沿著長江的蜿蜒弧度而飛,直到河邊由砂石沉積岩形成的降落點出現在他眼前,飛機左邊則是中國戰時首都所在的山城。

機長將飛機快速下降,以防有任何躲在雷暴雲層後方的日本戰鬥機。他以地面一排保護飛機跑道的防空砲調整飛機的位置,並對準兩排漆了紅白色油桶的中央;那些放在跑道兩旁的油桶,是當作標幟之用。他縮減飛機襟翼,並調低兩具引擎的油門。飛機因這個季節常有的突發側風,短暫地搖晃了一下,讓機長做了個鬼臉。終於,飛機重重落在充當中國戰時主要機場的舊河床上。機長煞住飛機,將它調轉頭,穿過一批批美國及中國的戰鬥機,朝向以鐵皮覆蓋、閃閃發亮的半桶形房屋而行,那是臨時的航空站建築。最後,飛機慢慢停了下來。

有位英國陸軍中士隻身在行李拖車旁等候。一等飛機的螺旋槳停止轉動,位於機尾的機門朝外推開,以及兩位技工將克難的舷梯在機門下方放妥,他就上前迎接機上的兩位乘客。

頭一位下機的,是穿著與該中士相同制服的軍人,但是位軍官,年紀也大得多。另一位顯然是更重要的人物,一看就曉得是他被派來迎接的貴客:一位身材高大、帶著一副眼鏡的男子,一臉學究的嚴肅模樣,有著一頭濃密深棕色直髮。他瞇著眼走進機艙外耀眼的陽光下,顯然被突如其然的熱氣給嚇了一跳;過去兩周來,重慶的天氣像是給悶在蒸籠裡一般。

在這位穿著卡其襯衫、寬大軍用工作短褲,手提一只老舊皮公事包的訪客走下梯階,踏上地面的那一刻,這位司機就立正以俐落的動作行禮。
他在卸行李的吵雜聲中高聲說道:「午安,李約瑟博士。歡迎來到重慶,歡迎來到中國的中心。」

這會兒是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一日星期日下午,這位名叫李約瑟的年輕勇敢科學家,結合了學究式的聰明以及生物學上了不起的成就,並帶著點做作的古怪,在其祖國英國以及美國都富有盛名。他擔負著重要的戰時任務,來到這個危險萬分的戰爭前哨基地。

他在路上已經花了很長的時間。約三個月前,他就從一萬兩千四百公里之外的英國劍橋出發了:他先是搭乘蒸汽火車,然後上了一艘貨輪從提爾貝里港向東航行,經由里斯本、馬爾他、蘇伊士運河以及孟買前往東方,一路躲避軸心國的突襲;最後沿著印度海岸抵達加爾喀答市港口。二月底,他從加爾喀答登上美國陸軍航空隊的飛機,帶他飛越喜馬拉雅山的冰河以及尖峰,進入中國的心臟地區。

這一刻,他抵達了中國的陪都,至少是中國還沒遭到日本侵略的自由國土的首都,急於開始投入工作。對英國政府來說,李約瑟的任務重要到足以需要有位武裝的護衛者隨行;同他一起搭乘該機的乘客名叫普拉特,是由倫敦指派的皇家信使,以確保李約瑟安全抵達他的終點站:英國皇家駐中華民國大使館。

這對訪客開始朝進城的上坡路而行。他們先走過一條搖搖晃晃的浮橋,懸在固定於長江湍流的船隻上方。使館派來的司機跟在後面,還有一小隊挑夫,用一根根竹製的扁擔將李約瑟為數甚多的行李給挑在肩上。過了橋,這一小對人馬開始登階而行,一共有五百階左右。最低幾排由三十公分高花崗岩巨石製成的石階,由於河水水位每日的升降,而泥濘滑溜,至於上層的石階則既滾燙又多灰塵。登階路上小販乞丐充斥,還有想從初抵該城、走得氣喘吁吁的訪客身上撈一筆的騙子。

等他們登上階梯的頂點,也就是重慶這個山城類似一排排梯田街道的最底層,李約瑟已是氣喘吁吁。那天午後的氣溫超過攝氏三十五度,濕度則與七月裡的密西西比州一樣高。之前有人警告過他,重慶是中國的「三大火爐」之一,對此他心裡也多少有些準備。他的派任令裡指出:「任何獲選前往中國的人,都必須有準備面臨一切橫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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