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課　照見幸福的所在
「每個人這一生都有兩本存摺，一個是金錢的本子，一個是時間的本子，你是如何運用它們的呢？我們今天故事的主角由利，把他珍貴的時間存摺都留給自己最愛的妻子和小孩，雖然經濟上並不寬裕，但他們在精神上卻是最富有的一家人，這是由利選擇的人生。」－－年代印象主播 蘇莉婷

你有沒有想過時間也有存摺？ 它一旦使用了便不能重來，十分珍貴。妥善運用的話，本子裡就有了存款，也就是記憶。記憶慢慢累積，有時從中喚出再細細整理，就成了回憶。

我之前在科學研究單位工作，擅長用光線來尋找大自然的美。離職後我成了婚禮攝影師。現在的我，用光線來幫新人創造美好的回憶。

「因為深愛回憶裡的自己，所以回憶是美好的」－－日本歌手 桑田佳祐

記憶往往是脆弱的，當你的記憶漸漸褪色，就只有照片能幫助你想起那些「美好的回憶」了。雖然台灣婚禮儀式沒有歐美教堂婚禮那麼美麗的場景，也沒有日本神社婚禮那樣的民族特色，但台灣婚禮的特色並不是這些表面的東西，而是那些埋藏在心裡的情感。台灣婚禮中，有著歐美婚禮所沒有的，充沛的情感。

童年時爸爸媽媽給予的照顧，兄弟姊妹一起玩耍的畫面，還有身邊這個一起步向禮堂的情人與妳交往的過程等等，當天要出嫁的新娘一定都會在腦海中想起這些美好的時光。 所以結婚當天的情感並不是從婚禮的行程產生的，新娘人生中的回憶才是這些情感的來源。

我曾經很羨慕國外婚禮攝影大師的作品。因為台灣的婚禮沒有辦法提供那麼大那麼漂亮的空間。在拍攝條件不佳的情況下，我決定要找出另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因此我拍攝婚禮的重點是那些表情與透過眼神表達的故事。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與眾不同的故事。我要拍的照片不只是婚禮行程，而是那些反映出過往人生回憶的情感。這就是我所謂會說故事的婚禮照片。

1. 最難忘的一張照片
每次接受媒體訪問時都一定會有這個問題「請問你拍過最難忘的一張照片是？」每個攝影師都應該會有最難忘的一張照片，因為往往一張照片便改變了從此對攝影的理念。

這就是我最難忘的一張照片。這是我在當了專業婚禮攝影師半年後遇到的。新娘第一次進場時，走沒多久便往上看了一眼。這零點幾秒的畫面為什麼這麼重要呢？如果沒有聽過背後的故事，你一定無法理解這張照片的好，因為當時正在拍攝的我也不了解。

這畫面並不特別，因為那天我拍得很好，好看的照片很多，交給新娘後我也沒有特別注意到這張照片。但後來新娘卻非常感謝我拍了這張照片，然後告訴我關於這張照片的故事。

新娘是台灣人，新郎是ABC，他們結婚後在美國定居。我拍攝的那場婚禮是在台灣的一個高爾夫鄉村俱樂部辦的補請午宴。兩面牆壁全是高高的玻璃，整個會場非常明亮，天花板正好遮住了對拍攝不利的直射頂光，僅從兩邊的玻璃牆中透出溫和的陽光。這個會場是我拍過最利於拍攝的會場。看的出來當天新娘真的很高興，始終笑著，所以我拍到許多開心的照片。

整場婚禮幾乎都是這樣的感覺。那張令我難忘的照片是在進場的時候拍下的，當時新娘眼中看到的是高中及大學的好朋友們。他們的位子安排在會場的角落，也就是我的背後，所以我並沒有注意到。但新娘說，當時所有的朋友都站起來向她揮手，看到這麼多朋友祝福，是在美國的婚禮中所沒有的，讓她覺得好感動，忍不住紅了眼眶，但又擔心弄濕了臉上的妝，所以那個瞬間她便往上看，好讓自己止住眼淚。我拍下的就是這個瞬間。眼淚並沒有流下來，短暫的情緒後，她還是維持著一貫的笑容，所以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小的轉變，但我捕捉到的影像卻為她留下了這個片刻的感動。

很多攝影師誤解了，以為好照片的本身就會說故事。但其實談攝影理論的學者都會告訴你，照片本身的表達能力並沒有我們想像的強，如果沒有用言語來解釋，照片本身是不會說故事的。如果你只看照片就能讀懂照片背後的故事，那很可能是你之前在某個時刻聽過這樣的故事。或者，是你自身想法的投射，為這張照片創造了故事。很多時候，連攝影師本身也未必明白照片背後的故事。但是我很幸運，我的照片並不是說故事給所有人聽，而是說給這個新娘聽的。因此這工作變得簡單許多，照片裡的故事這新娘都了解，因為這便是她的人生。

照片不會說故事。你或許會問：「如果照片不能傳達裡面真正的故事。那麼，照片還有什麼功能？」

最有影響力的攝影書籍之一《論攝影》的作者蘇珊桑塔格 Susan Sontag 說：「They are not much help if the task is to underdtand. Narratives can make us understand. Photographs do something else :they haunt us. 知曉功能對照片來說沒有太多幫助，言語才使我們知曉。照片的功能是別的：它讓我們魂縈夢繫。（言語使我們知曉，照片則不同，它讓我們魂縈夢繫。）」

照片本身不會說故事，但它有個十分特別的功能，就是給我們回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