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翻譯文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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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示部 Exposition
獨特的鋼琴家

第 1 章 拉茲洛
 
我從不在星期一殺人。這是個人堅持,也是節奏的問題。不要以為是什麼迷信或單身漢的習慣,我只是偏愛在週末完成作品中的這個部分。

我將生活安排得像一篇樂譜。星期一,在家工作。家裡所有東西都井井有條,一塵不染。我親自監督、打掃,不是因為經濟考量,是原則問題──絕對不能讓外人看到髒衣服、垃圾筒裡的草稿,還有我身上散發出來的任何不完美,那些都注定化為塵土。對於整潔,我有點偏執。

近幾年來豐厚的演出酬勞,讓我得以一手布置這棟位於佩果雷茲路上的貴族大宅,裡頭所有的房間都收拾整齊,在我眼中沒有一樣贅物。工作室是一間約五十平方公尺的寬敞大廳,四周都是落地鏡,既沒沙發也沒有椅子,只有一架一九八○年製、六呎的山葉平台鋼琴,一架翼琴,一架我自己組裝的大鍵琴,跟一架小型管風琴。這個工作室只有我的學生,或是有時受邀住在我家的外國音樂家才能進來。進門的另一邊是客廳,小平台上有一台史坦威B型的大鋼琴跟幾支譜架,這個房間主要用來招待客人,我放了不少椅子,另外遠一點的圓亭裡則放了一組沙發。客廳的另一端開向一個陽光充足的日光室,我在裡頭栽植了各式各樣的熱帶植物,王蘭、橘子、蘭花、緬甸小芒果樹……簡直就是個熱帶雨林;當中則擺了一台豎琴,那是我母親的遺物,這台豎琴只有極少數來作客的朋友偶爾會彈。鋼琴上方的天花板是造型簡單的裝飾藝術,四周是鑲嵌了同款式彩繪玻璃的鐵鑄門,我在這裡接待客人,有時是開小型演奏會,有時則是社交宴會。五公尺高的天花板,牆上掛了巴斯卡 ‧加勒瑪的三聯畫「布列塔尼岩石」,兩幅花了我一大筆錢的巴斯奇亞的畫,以及一張雨培 ‧皮普金的演奏會海報。我的臥房在相鄰的房間裡,房間相當小,遮光的窗遮一直都是關起來的,因為我需要絕對黑暗才睡得著。床很大,通常是空的,房間裡有一張祖父留下來的大書桌,他生前是個外交官,到處旅行時從亞洲帶回來很多寶物,我是唯一的繼承人,所以保留了一些他的家具;書桌上有台電腦,牆上靠著整排的書櫃,裡頭放了音樂相關書籍跟我最喜歡的小說。我想,我的房子就像我的靈魂。

早上,我需要一個小時暖暖手指,做一些音階跟其他我選擇的特殊困難練習,連續的技巧,或一段複雜的樂章。我喜歡挑戰困難,將它們拆解,分離成可以簡單解決的小問題;年輕時,在音樂學院裡我便以注重細節而聞名,教授們甚至拿這個特性來開我玩笑。我一直都是如此,跟別人不一樣。我是無與倫比的。

星期二,早上九點跟經紀人有約,這個習慣固定不變。我的經紀人五十來歲,穿著優雅,個性迷人,他的辦公室在歐斯曼大道一棟大樓七樓,裝潢氣派豪華到有時我會懷疑是不是付他太多薪水。

喬治 ‧依密茲昂是十年前第一個發掘我演奏才華的人,當然之後有不少經紀人也來敲過門,但我在事業跟友誼上都屬於忠實的類型,對他的競爭對手開出來的條件不為所動。那年夏天,我在法國南部的好幾個藝術節裡奔走演出,期待獲得遲遲不來的成功。喬治到那個小音樂廳來聽我的演奏,他的真誠以及對我才華的肯定打動了我,直到那個時候,我還是唯一一個相信自己天分的人。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談話時他的亞美尼亞口音,在音樂會當中我就注意到他,因為他用一種特別專注的眼光看著我,等著抓我的錯誤或不夠精準的地方,當然他什麼也沒等到。我從來不犯錯,他也注意到了。我結束了李斯特的〈即興圓舞曲〉時,回應他的注視──記憶鮮明得就像昨天才發生一樣──這時他站了起來,然後以崇敬的姿態向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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