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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害怕孤獨的你】
十幾歲去美國流浪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窩在廉價旅社的破房間裡。明明我前往異國是為了追求自由,卻搞得連出門都興趣缺缺,理由是──我不願承認自己的孤獨。
走到大街上,我看見有人和家人一起行動,有人則是和朋友走在一起。有情侶,也有看似同事的團體。在他們之中,就只有我是一個人。
我盡可能讓自己當個有趣的人,但我卻交不到朋友。
畢竟我連語言都不通,別說是朋友了,我就連說話的對象都沒有。
走路是一個人,看電影也是一個人。想去餐廳簡單吃點東西,也是一個人。不,正確地說,我根本沒辦法去餐廳。
理由並不是因為沒錢。我找到了價錢不貴、食物看起來很美味的餐廳,但是從窗口望進店內後,我羞恥得根本走不進去。
因為所有的客人都和同伴坐在一起,和樂融融地用餐,難道連話都講不好的自己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店內埋頭吃飯?那實在是太悲慘了。
進門的意願頓時萎縮,我雙腿發軟,心想與其那樣,還不如待在旅社的骯髒房間裡啃洋芋片。
當時我整個人都沉浸在「對孤獨的不安與寂寞」裡頭。
在長大成人的某個階段,人會強烈地感受到「對孤獨的不安與寂寞」。
就算有家人朋友或戀人在身邊,還是感覺自己孤單一身,因此畏懼不已。
覺得沒有人了解自己,一種疏離感充斥心頭。
有人會在離鄉背井到都市念大學的時候,或是初出社會的時候,品嘗到這種滋味。一直以來,家人朋友隨時都在身邊關心自己,時不時會有人找自己說話,但就在某個時期,這一切突然斷絕了。
沒人打電話給自己,甚至連電子郵件都收不到。在那種時候,人便會有所認知:除非自己主動打電話,主動寄電子郵件,主動打招呼、與人見面,否則自己一直都會是孤獨的。
意識到這一點,或許就代表你已脫下童年時代的安全游泳圈,開始獨立。我認為能接受人是孤獨的事實,便是長大成人的證據。
在美國孑然一身的我在自己就要被「對孤獨的不安與寂寞」給壓垮的前一刻,硬著頭皮把孤單又丟人的自己送到人前,用不擅長的外國語言開始找人說話。
結果我因此遇上了邂逅,也交到了朋友。
「正因為你是孤單的,你才能與人相遇,建立關係。」
這句話是我邁向成人之路的孤單的一堂課,也是我的救贖。
長大成人之後,「對孤獨的不安與寂寞」並不會消失。
即便交到友誼長存的朋友,找到共度終生的伴侶,建立自己的家庭,擁有志同道合的工作夥伴,不安與寂寞仍只會繼續增幅。
因為儘管得到了這些寶物,但「無可或缺的重要之人可能消失無蹤的不安與寂寞」也會隨之而來。
如果和親密的朋友變得疏遠怎麼辦?如果和伴侶分手怎麼辦?如果得辭掉工作怎麼辦?如果父母過世了怎麼辦?
其中,也有人被「自己可能一個人孤獨死去」的恐懼給糾纏。這樣的人很可能會為了消除孤身一人的不安、填補心中的寂寞而拚命努力,落到可悲的地步。
如果聽到有人低喃「一想到自己將來會落得孤身一人,我就好不安」,我會立刻回答對方:
「等一下,擔心將來孤身一人不應該是你的問題啊,因為你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今後也一直都會是一個人。」
聽到我這麼回應,對方或許會覺得「因為事不關己你才這麼冷淡,真是過分」。
但我是真的這麼認為。
無論你的父母依然健在或已經過世,還是有某些苦衷而骨肉離異;不管你有朋友、沒朋友,你已婚、未婚,你有孩子、沒孩子,情況都一樣。
所有的人一旦長大成人,到死都會是一個人,都得背負著孤獨而生。我認為絕不能不去正視這個事實。在這世上的所有人,在孤獨面前一律平等;這是我的看法。
孤獨是生而為人的基本條件,是考驗,也是強項。因為只有不倚靠任何人的獨立個體才能自立行走,活出自己。
草原上的斑馬是種群體行動的「社會性動物」,但牠們沒辦法決定自己的生存方式。要去哪裡得依族群共同的意思決定,要進食也是族群集體行動。遇到獅子攻擊,必須以群族全體生命的延續為優先,就算因此犧牲一名同伴,牠們也「不以為意」。
對斑馬而言,生存的單位想必不是「個體」,而是「族群」吧。
可是,人類生活的單位是「個體」,我們是能在團體中看出個人無可取代性的生物。所以我才會認為,孤獨是生而為人的條件。
儘管如此,「由孤獨而生的不安與寂寞」是一項可能威脅生命的重大試練。
那會有多痛苦,我再清楚不過了。因為孤獨並不是一種特別的感受。每個人都是揣著孤獨而生,這點就連我也不例外。
當我一個人佇立在數百人往來橫行的大型十字路口時,孤獨曾經找上我。
「那些人看起來感情真好。」
「周圍全都是情侶,我卻是一個人。」
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總不可能在那個十字路口的數百人都認識彼此,就只有自己一個人被排除在外吧。就算有些人和同伴走在一起,但每個人都平等地揣著各自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