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
內容連載 頁數 1/3
老照片

首先,這裡有幾個影像,作者在完成本書時,這些影像帶給自己許多樂趣,這種樂趣源於某種魅力(帶有相當自我的成分)。我只保留一些令我著迷的照片,我說不出特別的理由(這無知正是上述魅力之所在,因為我對這些照片的說明,無非是出於想像而已)。

不過,要說明的是,只有小時候的影像令我著迷。我小時候因為有許多親情的呵護,並不感到有什麼不快樂,但由於孤獨和窮困,總不免覺得仍有缺憾。在面對這些照片時,我心中的感觸絕不是對過去快樂時光的感傷緬懷,反而是某種更騷動不安情緒的誘發。

當我對著某張照片沉思(或入迷)時,照片中的影像變得獨立出來,一種歡愉的感覺頓時油然而生,與身分的反思無關,即使這反思是如在夢中。突然,這些影像不再那麼固定,像一種有機體,開始變化多端起來(照片中的我不再像我了)。我一一細數家族中的一切,故居的影像和我體內的某種「本我」緊緊連結在一起,我彷彿跌入了一場沒有頭緒的夢境,我感覺照片中的我,牙齒、鼻子、頭髮、腿上的長統襪、瘦弱的身軀等等都不再屬於我,但也不屬於我之外的任何人,我從此陷入一種令人憂慮的熟悉狀態,我看到主體的裂縫(非言語所能形容)。可見小時的照片同時是那麼不得體(我的下半身暴露無遺),但同時也是那麼得體(照片中所談論的不是「我」)。

這裡混雜著家庭小說,因而人們在此將只看到個人身體的史前史──這身體走向工作和寫作的歡愉。這種限制有其理論上的意義:這顯示出,(照片上影像)所呈現的敘事時間隨著其中人物童年的結束而結束。傳記只是非生產性生命的傳記而已。我一旦開始生產,開始寫作,「文本」本身立即使我脫離我的敘述過程(這真好)。「文本」並不敘述什麼,它把我的身體帶到別的地方,遠離我想像的個人,帶向一種沒有記憶的語言,群眾的語言,非主觀的群眾語言(或是普遍化的主體的語言),雖說我仍然被自己的寫作方法所隔開。

因此影像的想像在生產性生命的門口停了下來(對我而言,生產性生命正是療養院的出口。但另一種想像繼續前進:此即寫作。為了此一想像能順利而毫無阻礙進行(即本書之寫作意圖),為了此一想像之符號運用得當,不受個人公民身分之限制保障或辯護,此文本將不帶任何形象而進行,除了這隻寫作的手之形象。

同意,不是選擇

「這指的是什麼?韓戰時,有一隊法國的志願軍在北韓一處荊棘叢生的地帶無目的地巡邏。其中一個人受傷,被一位北韓小女孩救起,小女孩把他帶回自己的村莊,村人收留了他:他選擇留在那裡,和當地的村人住在一起。我們的語言中有一個詞彙:選擇。但這絕不是維納威(Michel Vinaver)的詞彙:事實上,我們所看到的既不是選擇,也不是變節,或是叛逃,而是一種逐步的同意(assentiment):這位士兵接受了他所發現的韓國人的世界……」(評論米謝.維納威,《今日或韓國人》〔Aujourd’hui ou Les Coreens〕,1956年。) 隔了許久之後(1974年),他有機會到中國旅行,他試圖再度採用同意這個字眼,以便《世界報》(Monde)的讀者──也就是說,和他同一個世界的人──能夠了解並非他「選擇」了中國(有許多因素缺乏使得他沒有辦法說明選擇);他只能接受,並且默不作聲(他稱此沉寂為「平淡無味」),像維納威筆下的那位士兵,淡淡地接受了當地運作的程序。這很難被人理解,知識大眾所要求的是選擇:他必須在離開中國時,像公牛走進鬥牛場接受挑戰那樣,擺出憤怒或勝利姿態。「這指的是什麼?韓戰時,有一隊法國的志願軍在北韓一處荊棘叢生的地帶無目的地巡邏。其中一個人受傷,被一位北韓小女孩救起,小女孩把他帶回自己的村莊,村人收留了他:他選擇留在那裡,和當地的村人住在一起。我們的語言中有一個詞彙:選擇。但這絕不是維納威(Michel Vinaver)的詞彙:事實上,我們所看到的既不是選擇,也不是變節,或是叛逃,而是一種逐步的同意(assentiment):這位士兵接受了他所發現的韓國人的世界……」(評論米謝.維納威,《今日或韓國人》〔Aujourd’hui ou Les Coreens〕,1956年。)

隔了許久之後(1974年),他有機會到中國旅行,他試圖再度採用同意這個字眼,以便《世界報》(Monde)的讀者──也就是說,和他同一個世界的人──能夠了解並非他「選擇」了中國(有許多因素缺乏使得他沒有辦法說明選擇);他只能接受,並且默不作聲(他稱此沉寂為「平淡無味」),像維納威筆下的那位士兵,淡淡地接受了當地運作的程序。這很難被人理解,知識大眾所要求的是選擇:他必須在離開中國時,像公牛走進鬥牛場接受挑戰那樣,擺出憤怒或勝利姿態。
31 2 3 下一頁 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