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連載
頁數 1/2
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游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女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此段說是魚樂之辯,實則是莊子玄理與惠施名裡之學術進路的對話。儘管惠施「氾愛萬物,天地一體」〈天下篇〉的名理,貼近莊子之「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齊物論〉的玄理,不過,道家玄理由主體生命的修證體悟而開顯,名家名裡乃就物性同異皆屬相對而證成。
莊子與惠施一起遊於濠水之上的石橋。成玄英疏云:「鯈魚,白魚也。從容,放逸之貌也。」莊子說道,白魚在水中從容出遊,這是魚的快樂。問題在,「樂」是自家生命的內在感受,故惠施立即發難問道,閣下不是魚,怎麼會知道魚在這一存在情境之下是快樂的?莊子看好友挑起話題,也就好玩式的回應,那先生也不是我,怎麼會知道我不知魚是快樂的?看來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自身可以立於不敗之地。未料,莊子無意間以惠施名理的立場來回應,而失去了自家玄理的本有分位。惠施何等敏銳,怎會放過這一可以痛宰好友的機緣,當然大逞機鋒的說道,我不是你,本來就不能知你;而你本來也不是魚,那你不能知魚是快樂的,也就不容置疑了。「全矣」是百分百的必然。一場辯論倘若到此終結,惠施還是惠施,而莊子卻不再是莊子了。成玄英疏云:「若以我非魚,不得知魚;子既非我,何得知我?若子非我,尚得知我,我雖非魚,何妨知魚,反而質之,令其無難也。」此為莊子設想之辭,其中「若子非我,尚得知我」一句,給出了可以翻轉論辯情勢的立基點,所以莊子就從惠施的名理言說中跳脫出來,而回到自家玄理的生命進路,說道:「請循其本」,請回到當初我說魚是快樂的存在情境,「子曰女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意謂當閣下問出「你怎麼會知魚是快樂的」的這句話時,就已然知道「我可以知」才問我的,否則,你質疑我的話,豈非全成了廢話!好,你既問我怎麼可能知,那我現在就直截了當的告訴你,「我知之濠上也」,本來如此簡單,我就站在這濠水石橋上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