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靜靜

致Ｍ和Dr Ｋ。

曾經我們之間是一張橄欖綠沙發躺椅
因為焦慮我們不時交換位置：潛意識與意識
我們說話不經意，細碎的遺忘與夢
從絲絨般柔軟的記憶滲漏出來
薄荷、橙香、佛手柑、迷迭香
感覺自己恍惚輕盈，風構成的身體
飄懸在夜空中的紅色心臟顫動

曾經我們之間氣候適宜陽光充足
在聖嬰現象臭氧層破洞火山爆發北極冰岩融化核電廠爆炸
地球上升攝氏兩度Ｃ之前
適合矢車菊風信子玫瑰花桔梗綻開
適合星期日午後寫生，陽光牽起繆思油彩畫筆和我們的手徘徊
蜿蜒整個夏季，和所有朦朧的美好過往擦肩而過
迷路在畫布上自己的房間中

曾經我們之間的鑰匙孔
可以讓彼此窺探彼此的沉默
蘋果核裡面的夜鶯不會歌唱
蠟燭火焰中的男孩顫抖哆嗦著
我們不說話，彷彿菸斗中的菸絲靜靜地燒
菸斗不是菸斗傅科說
我們也再不是我們，我們異口同聲回答

曾經我們之間遙遠的星球Ｂ６１２
打開窗戶是天亮起來的夜晚卻看不見彼此
雲朵和濃霧從紅酒杯飄溢出來微醺
孤獨像空氣一樣潮濕悶熱
無時無刻發生的、隨意脫口而出的、瑣碎日常生活的
像冰雹墜落，很吵雜，很擁擠，很痛

我們都失眠了，我們是史帝諾斯做的男孩
夜晚不是一張舒適溫暖的床，寂寞很硬，時間輾轉難耐
裹緊棉被我們只露出眼睛，宛如兩個有時差的鐘
瞇起眼看見整座城市飄浮在床頭櫃前
扭曲像一張小丑的臉，擠眉弄眼，咧嘴大笑
閉起雙眼，如此我們都擁有彼此的黑暗

天微亮的時候，鬧鐘還沒有清醒，夢依然囈語著
輕輕吻上清晨濃霧的玻璃窗
留下透明的脣形，迷濛的城市隱匿藏在裡面
曾經提醒你記得愛我彷彿
提醒你記得為窗台的仙人掌澆水雖然
它們耐乾好養和我一樣
植物般安安靜靜存在

路人甲

我們相戀已久，是彼此的路人甲
用冷漠的舌頭對話親吻
偽裝依然熟悉如故

我們擁抱躺在時間的水床上，
沒有說話
漂流過漫長的黑暗
感受超新星爆炸的熾溫
然後火燙地起身離去
留下結霜的記憶

荒謬如玻璃缸裡的熱帶魚監視我們的疏離
：撫摸親吻交纏
牠們很清醒
在水蘊藻與我們的哀傷間悠游
知曉每個細節
牠們曜黑的眼瞳看見
孤獨和我們雙股螺旋扭曲在一起
我們都失眠了
夜晚不是一張柔軟溫暖的床，寂寞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