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運命理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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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板凳與矮板凳(節錄)
──懷詩人周夢蝶


一個饅頭的滋味

第一次在孤獨國書攤買到的詩集一疊,到現在還有印象,其中有余光中的《在冷戰的年代》、管管的《請坐月亮請坐》、方莘的《膜拜》、敻虹的《金蛹》、金軍的《碑》與《歌北方》,還有巴壺天的《藝海微瀾》。以後到夢公先生處買書,大多都沿用同一模式,他見我來了,便在高圓凳的十字腿架上,抽出一疊事先用麻繩捆好的書,交給我。我也從不挑選,照單付錢全收。有時,夢公記憶有誤,書有重複,我也樂於多藏副本,以備日後轉贈同好。例如方莘的《膜拜》,我先後買得數本,都被好友「墨收」了,現在身邊的一本,則是從方莘本人那裡強要到的。

如今想來,當時藏書中,重複最多的還是張愛玲,如《流言》、《秧歌》、《張看》之類的,各種版本皆有;其次則為有關古典詩的選本及論著。

夢公此一階段嗜張,幾近狂熱。我大二時,就藏有文星版的《還魂草》,開卷就是張愛玲〈炎櫻語錄〉中的警句:「每一隻蝴蝶,都是一朵花底鬼魂,回來尋訪它自己。」讀罷印象深刻,至今無法忘懷。

夢公寫詩,喜以類似的「警句」為中心,然後專心一志,圍繞此句,鋪陳、堆疊、拼貼,為求「現代」,不惜多用僻典,不避幽玄,務必澀裡求奇,險中生怪。

那一段日子,詩壇流行「大乘」、「小乘」寫法之說,夢公每每自言,他只能「小乘」羅漢一番,還做不了菩薩。因為,他寫詩總是先有佳句,再苦思綴補成篇,於是拼湊前後之際,每難圓融,割裂過甚之時,又嫌做作,故爾一詩之成,往往嘔心瀝血,來回折磨打磨,有時一字一句一篇之製,幾乎長達十年、二十年之久。

難怪他要常說,寫詩不是人幹的;又難怪他每次講到曾在香港任教英國詩人白倫敦(Edmund Blunden, 1896-1974)的名句:「一塊石頭,使流水說出話來」時,總要歡喜讚歎一番,羨慕人家,隨意散步,就能隨手撿拾佳句,又不甚珍惜的隨手拋扔,輕鬆自在,毫不費力。

有幾次,他讀到我筆記中他認為的好句,不免慧眼英雄,愛不釋手,於是鄭重對我說:「我看這幾句,與你的個性不合,難有發展,就是勉強寫去,也會糟蹋了,不如讓給我來琢磨琢磨,說不定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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