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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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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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30
掉在地上的都要撿起來。初平陽遙想十年後的自己、自己從小到大的朋友們、自己所生所長且即將離開的花街乃至中國,會有怎樣的變化。這是一場對於未來可能性的想像。掉在地上的都要撿起來。亦是徐則臣在《耶路撒冷》中調動長鏡頭去貼近綿密現實的書寫策略。

在平陽的第二人稱敘事中:『你聽見了浩大的風聲裡夾雜著十萬麥芒陸續折斷的聲音:你覺得你衝進了陽光裡』,天賜將死的剎那,此後卻成為福小十九年來不斷回憶、反覆捏塑、做也做不完的夢:『聽見陽光落在行人頭髮上的折斷的灰色的聲音』。

被剝奪色彩的天賜身影停留在眾人的夢境裡,無論是一塌糊塗的惡夢,還是一場清醒夢;身影,成為文本中反覆出現的意象之一,也成為跳接的轉場畫面;賽繆爾教授的錯覺之於初平陽每每轉身想起的秦環身影;兩者的共通點在於對於逝者的記憶點,以致每當特定動作一出現在日常生活裡時,就會喚醒對祂們的深沉追悼,感官經驗的彼此呼應傳遞出『巧合』作為《耶路撒冷》的敘事方法之一。

易長安促成天賜的精神異常,楊傑給了天賜一把銳利的手術刀,初平陽在關鍵時刻受福小暗示而一度見死不救;好勝的易長安、虛榮的楊傑、遲疑的初平陽、有爭寵情結同時安慰自己是為天賜好的福小共構出一場不得不發生的悲劇;《耶路撒冷》之成立在於天賜不得不死,不得不成為延宕在灰色光線下靜止身影,令人不勝唏噓,亦令人看到一連串『自然』巧合的『不自然』,如同文本中那些此起彼伏卻又互相呼應的事件對稱。

掉在地上的都要撿起來。滿嘴嚷著『到世界去』的銅錢貫穿全書,分別出現在初平陽和易長安歸鄉之時,但他從未真正『到世界去』,而成爲在『花街』通往『世界』的火車尾巴的固定背景,成為懸宕的符號,令人想起《王城如海》中在天橋上兜售新鮮空氣的精神失常者;在初平陽與舒袖、楊傑與崔曉萱的性愛場景中,都有孩童作為現場的沉默第三者,以未成年的視角見證成年人的赤裸,構成一幅獵奇的畫面;在小說開頭的那場抵制法貨的抗議場景亦遙相呼應過去那場易長安『代替』初平陽成為抗議美國的社會運動群眾之一,企圖訴說在集體洪流中個體的窒息感,企圖訴說中國根深柢固的仇外情結,而與『到世界去』成為相反對比;而楊傑與呂冬都有一位強勢的母親與一位弱勢的父親,父親的存在被消隱,父親的聲音被消音,楊傑之所以到北京是受母親的影響,呂冬後來的精神異常,則是從小到大不斷積累的對母親權力無孔不入的心理恐懼,諷刺的是他們都繼承了『父親』;一場象徵開始與終結並貫穿十九年的雷雨,出現在初平陽、易長安、楊傑、秦福小歸鄉之時,正如那一陣敲門聲,能撫慰天送,也能為初平陽帶來未知的可能性。

《耶路撒冷》的敘事策略,透過文本中各位人物支線的相互印證,亦試圖跳脫個體視角通過內置獨立文本的分立與連貫,去迫近更真實的人間群像,去涵蓋跨越世代的集體生命經驗,初平陽的<我們這一代>之於余松坡的<城市啟示錄>,專欄之於戲劇,是作者作為文本中的上帝聲音,也是驅動讀者閱讀本體故事之餘,一個思考的空間。
<到世界去>充滿對未知世界的好奇與探究;<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企圖釐清世代愛情觀差異的社會學想像;<這麼早就開始回憶了>中城鄉人口流動的數字成為敘事者祖母腦海裡,記憶的減法;<夜歸>中,牛車作為物象,走過今昔更迭的地景,也乘載父親的愧疚,更是歸鄉遊子心中對於自我實現『可能性』的想像;<第三十九個平安夜>則是對誕生與衰亡的幽默辯證;<我看見的臉>是對眾生的人物速寫。

<到世界去>彷彿呼應楊傑『從世界包裹在他身上的巨大鎧甲中掙脫出來』,是對此在之外更深遠的未知存在的探求行動,是一次消解不確定性的過程,從不確定到確定,顧念章說:『語言讓我們得以自我確證』。

<我看見的臉>則思考『我與他者』的關聯性:『當初我為存儲這些臉的文件夾取名我們,意在他們就是我們』,與<這麼早就開始回憶了>互文:『他們,其實是我們,多次觸及了這些巨大的詞彙』,社會集體裡的個體生存樣態,亦呼應在初平陽回憶秦環身份的反應:『在花街,區別於眾人其實是件讓人難為情的事,街坊更習慣於泯然於眾人,過被大家淹沒的生活,那樣才安全』,而徐則臣在之後的《王城如海》透過地鐵乘客的視角,再次延續個體如一滴水溶入名為『集體』的大海的思考。

在企圖以慢動作一幀一幀的還原現實上,《耶路撒冷》帶有現實主義的抒情口吻;在還原現實中兩性關係描寫上,帶有不少王小波的影子;而在現實的層層疊影上,更帶有一股反語的筆調:被功利主義弄假成真的翠寶寶、中國人根深柢固的沾親帶故,跟北京沾上邊就沾上『高大上』,初平陽成了『北大才子』,而楊傑成了『掌握全國乃至全世界水晶工藝發展動向的年輕專家』,在在說明被意識形態鉗制而想像而建構出來的刻板印象,而當群體中的刻板印象受到挑戰(正如對楊傑母親的北京身份的疑竇),就開啟了一連串對於自我的懷疑鏈、對於自我獻身其中盡一己之力的建構出來的鏈條被切斷的可能性,刻板印象的推翻等於推翻個體的本質:信仰。

信仰,恰恰是《耶路撒冷》裡無處可見又無處不在的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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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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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23
徐則臣是位感覺上很年輕卻活得很深刻的作家。這本「耶路撒冷」獲得老舍文學的優秀長篇小說獎,是實至名歸的。
耶路撒冷,主角初平原要去留學的地方。說不出理由,就是兒時的一份印記,讓他長大後決定出走。書衣上說小說中的人物「在出走與回歸中尋找心中的原鄉」,這一群以初平陽為中心在花街成長的朋友們,他們彼此過去心神牽連,而今理不斷,未來渺遠無法預知,聚聚散散,獨自走在自己的軌道上,時而踉蹌不安,但故鄉的大和堂招回遊子們,讓他們在變遷的衝擊之前,藉此機會得以省識內心,面對過去。
這是一個追尋的過程。有尋根,有悔恨,有對未來的期盼,也有在無奈中悄然看著現實的不可逆而悲傷。作者的筆功無話可說,簡單的幾個人物中牽引著複雜的關係,一個帶出一個,非常生動,彷彿這群老朋友們在你的眼前喝酒話當年。大運河的水聲琤琮,環繞著每一個人的命運;傾斜的教堂裡坐著寂寞的教士用聖經傳遞救贖;碼頭邊住著一身清貧的老何,他煮的魚湯可以讓所有毛孔都眉開眼笑…不管少年時光多麼美好,多麼殘酷,多麼想忘也忘不掉,而這一切一切終將隨河水流走。
這樣的故事不光是用來緬懷的。在時光交疊之處,我們怎麼面對自己,和未來?
作者說這是一本慢慢寫成的小說。然不管多複雜,慢慢讀著也有讀完的時候。闔上書本的那一刻臉有淚痕,嘴帶笑意,跟著初平陽喊著—
掉在地上的都要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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