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鷿鷈日記

作者序：生態觀察的新視野
引 言：親近小鷿鷈

• 卷 一：
  • 形態與生態　　　
  • 形態　　　
  • 雛鳥的形態　　　
  • 鳥族鄰居
• 卷 二：
  • 繁殖與育雛　　　
  • 生命的驚奇　　　
  • 交配期　　　
  • 生蛋期　　　
  • 孵卵　　　
  • 育雛　　　
  • 後續追蹤
  • 小鷿鷈的學名及分類地位
  • 小鷿鷈小檔案
  • 參考書目

在台灣地區的各湖泊、水塘中，不難發現小鷿鷈的蹤跡；由於活動於水域，能泳又擅潛，有不少人常將牠誤認為水鴨。事實上，小鷿鷈並非鴨科，鴨科在台灣幾乎皆為冬候鳥；而小鷿鷈是為普遍留鳥，在台灣繁演後代。
鷿鷈體型小且敏感不易接近，因此許多人都無法看清牠的全貌，更遑論牠的生態及生活史。
多年來，自己在海邊觀察野鳥，常見小鷿鷈混居於水塘鴨群中，於是心中興起拍攝小鷿鷈生活史的念頭。但由於牠的敏感，只要我伸出鏡頭或將頭探出水塘堤岸上，牠便立刻警覺，隨即潛入水中，藏身於水草間，任人遍尋不著。因為怕干擾小鷿鷈平靜的生活，也不敢輕易的闖越城池；經過兩年的拍攝，毫無成果！
這樣情況一直到九七年十月，我利用路邊一只高約一公尺左右的廢棄木箱，將它立於水塘堤岸上，在木箱中間挖一個直徑約十二公分的小洞，方便將鏡頭伸出，整個人躲在木箱後，安心的拍照。
經過一個星期的適應，牠終於接納、適應了我和木箱的存在，小鷿鷈的生態及生活史，就在我鏡頭下忠實的記錄下來。
孵卵及育雛
從交配期開始，小鷿鷈就不斷地修築窩巢，將巢緣修得愈來愈高，安置在巢中間的四顆蛋，都只能隱約見到蛋的上緣。由於四顆蛋份量不小，再加上親鳥的體重，當親鳥進出窩巢時，這個浮於水草上的巢，有時還會像船一樣搖晃著，令人為蛋的安危捏把冷汗！
四月二十一日至五月六日，雄雌親鳥輪流孵蛋。
當一隻親鳥在巢中孵蛋，另一隻親鳥也沒閒著；牠開始在水塘周圍捕食小魚、小蝦，補充體力。小鷿鷈捕食的效率極高，只見牠在水中鑽進鑽出，當身體冒出水面時，口中幾乎都會銜著魚蝦。這水塘水草茂盛，小魚、小蝦多得吃不完。在大啖一番，飽足之後，小鷿鷈會順便鑽進水底尋找枯草等材料帶回去修巢。回到巢中，與另一隻親鳥換班後，牠先用喙整理巢、翻翻蛋，才開始蹲坐孵蛋。
翻轉巢中蛋是孵卵期中相當重要的一項工作。因為小鷿鷈的卵不小，卵黃所佔的比例頗為可觀，為了避免偌大的卵黃長時間沉滯下方，也為了使卵受熱均勻，翻轉蛋的工作馬虎不得，如此才能確保每顆蛋成功孵化！
由於雌雄親鳥輪流孵蛋，彼此都有下巢覓食的機會，因此無法觀察牠們是否有互相餵食的情形。
親鳥在孵卵時，常會改變方位，或伸伸腳、搖搖頭藉以放鬆身體。有時在太陽底下曝曬過久，體熱過高時，牠便會張著大嘴哈氣散熱。
小鷿鷈生性敏感謹慎，在孵蛋時，更加謹慎小心；此一時期，親鳥幾乎不鳴叫，唯恐一鳴叫而引發「各方人馬」注意，曝露了窩巢位置，危及自身。每當察覺有異，便馬上用草覆卵，自己隨即遁入水中躲藏它處。有一次，親鳥正蹲坐巢中孵卵，發現水塘岸邊有狀況，牠二話不說，立刻銜草要將卵蓋住，銜了兩三口，才發現在堤岸上的只是隻牛，於是停止了覆卵的舉動，繼續孵蛋，因為牛隻是不會對牠構成威脅，因此不予理會！
在拍攝小鷿鷈時，草地上的螞蟻又大又多，常在我按快門的剎那突擊我，咬得人又痛又癢。小鷿鷈的羽色偏暗，動作變化又很快，非得有烈日強光才能拍出好畫面，因此拍出的照片失敗率極高。頂著烈日，半蹲在木箱後拍攝，令人悶熱不堪，烈日當頭，曬得人皮膚發紅脫皮。不過，這些難題都沒有打消我拍攝小鷿鷈生態行為的念頭，因為牠們生活中的一幕幕都是那麼令人驚奇，一連串生命的躍動更著實吸引著我！人生就是這樣，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一切代價都不計較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痴」吧！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小鷿鷈早已習慣我的存在；僅管我躲在木箱後面不露臉，但我直覺牠知道我的存在，在鏡頭之下牠們亦泰然自若。牠們並不在意我每天的到訪，偶爾從我的木箱傳出不經意的響聲，牠依然神情自如，不為所驚動。可見生物亦有情，只要你對牠無所干擾或發出破壞舉止，牠亦能感受出你的善意，而無疑無懼的和你親近。
五月七日，第一隻雛鳥孵出，親鳥餵以小蝦。中白鷺出現，逼近巢位，幸得親鳥英勇擊退，一場驚魂化險為夷。
我所期待的令人興奮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五月七日那天，當一隻親鳥從外回巢，正在孵蛋的親鳥翅下竟滑下一隻雛鳥來。在稍作遲疑之後，我恍然大悟！原來，第一顆蛋已孵化成功。算一算從四月十六日到今天恰好孵了二十天，和雞的孵卵期一樣。雛鳥的小嘴張得好大，回巢的親鳥口中銜著一隻小蝦，隨即送到雛鳥口中，大自然萬物養護子女的天性，溢於言表！
正當這一家三口沈醉在溫馨的氣氛中時，眼前突然冒出驚恐的一幕！一隻體長七十公分的中白鷺，竟跑到距離小鷿鷈巢邊三公尺處的水草上捕食小指頭般大小的蝦。正在孵蛋的親鳥見狀，三兩下就將巢裡三顆未孵出的蛋用草蓋住，背起老大，滑下巢邊警戒；而另一隻親鳥則躲在巢邊二公尺處的水草暗處，暗中監視中白鷺的舉動。中白鷺一步一步逼近巢位，這時，躲在暗處的親鳥「ㄍㄧㄍㄧㄍㄧ」急促的長聲大叫，衝向中白鷺，當場把中白鷺嚇得跳起來，倉皇失措的飛到二十公尺外。小鷿鷈英勇退敵，總算化險為夷！而小鷿鷈護子心切，以小搏大的英勇的行為，令人為牠鼓掌叫好！
五月八日，老二孵出。
從五月七日到十一日，除十日外，一天孵出一隻雛鳥，共四隻，蛋的孵化成功率達百分之百，每顆蛋都孵滿二十天，沒有提早或延遲。
孵出的雛鳥像個大花臉，體背黑色佈有褐色縱紋，極似周遭環境的顏色；這樣的體色大大減少來自空中如猛禽的威脅，是很好的保護色。腹部為白色，當浮於水面，對水中之大魚、烏龜或鱉等肉食水生動物而言，由水面下往看上，跟水面、天空顏色無異，也是很好的保護色。雛鳥唯一醒目的是那粉紅色的喙，這對親鳥而言，可是哺育雛鳥投遞食物時的明顯標的。
小鷿鷈的雛鳥孵化出來十分鐘後，可自行爬到親鳥體背，接著在一小時後，便離開巢窩浮在巢邊的水面。這種早熟行為可追溯到未孵化時的卵：卵和卵黃皆大，充分供應胚胎養份，可以發育完好的雛鳥，孵出後，能在短時間內離巢，使危險降低。小鷿鷈雛鳥的形態構造及行為正說明了演化上「適者生存」的道理！
五月九日，老三孵出。親眼目睹了雛鳥破殼而出及親鳥丟棄羊膜的過程，令人讚嘆其生存智慧。老大孵出三天，乘親鳥體背做初航。
五月九日早上八點半，我親眼目睹老三破殼而出。當時，親鳥站在巢邊，只見蛋殼裂成兩大半，一隻溼答答的雛鳥就爬了出來。生命何等奇妙，二十天的光景讓一顆蛋變成一隻鳥！牠趴在巢上，看起來好虛弱，不過十分鐘後，已能爬上親鳥體背，窩在親鳥的翅下。半小時後，親鳥開始清理巢中的破蛋殼。我目睹了親鳥將羊膜從破蛋殼中夾起，滑下巢，游到巢位三公尺外丟棄，羊膜沈入水底後，親鳥接著又回巢夾破蛋殼，同樣帶到巢外遠處丟入水中，沈於水底。聰明的小鷿鷈為了不讓天敵發現巢位，連處理破蛋殼都如此謹慎，充分展現出牠們的生活智慧！
這一天正好是老大孵出第三天，親鳥就把它載著游出巢外五公尺，然後將老大放在水面，親鳥則鑽入水中捕小魚小蝦，工作完成後，再背著老大一起回巢。這一趟的親子出遊，可是老大的初航哦！
五月十日，老大除了吃小蝦，已開始兼餵小魚。
在雛鳥陸續孵出的這一段時間，親鳥是相當忙碌的，除了要孵蛋外，還要照顧已孵出的雛鳥。
看著雛鳥在親鳥體背爬上爬下，有時躲在翅下，有時又探出頭來，一副頑皮的模樣很是可愛！另一隻親鳥除了要把自己餵飽，還要不停地捕捉小蝦餵食雛鳥，雛鳥一見親鳥回巢，奮力張大粉紅色的小嘴等待食物；因為嘴小，有時吞不下小蝦，常讓小蝦掉落水中，親鳥立刻從水中啄起再度餵食，直到雛鳥吞下為止。在雛鳥孵出三天後，親鳥才開始兼餵食小魚。
雛鳥陸續孵出，親鳥依然沒有停止修巢的工作，牠們依舊分工合作，輪流孵卵育雛。
五月十一日，老四孵出，親鳥結束覆卵行為。
五月十一日，最後一顆蛋老四也孵出來了。四隻雛鳥都可以背在背上，覆在翅下，得到直接的保護，近一個月來親鳥銜草覆卵的保護行為終告結束。而用來孵卵的巢，因為是剛出生的雛鳥及親鳥的休息站，因此親鳥亦偶爾修巢。當四隻雛鳥一起乘在親鳥背上，擠得滿滿的，親鳥的行動顯得有些吃力；要從水邊爬上巢時，親鳥將腳重重的一蹬，常把雛鳥抖落水中，只見雛鳥一陣掙扎，馬上又鑽進親鳥背上了！
五月十二日，一隻親鳥在巢上或巢邊照顧四隻雛鳥，另一隻親鳥捕食回來餵哺雛鳥。
由於在水塘度冬的鴨群皆已北返，這口約兩個籃球場大的水塘裡的小魚小蝦，在沒有競爭者的情況下，任由小鷿鷈一家六口盡情享受。親鳥餵哺得勤快，再加上小魚小蝦豐富的營養素，使得這四隻雛鳥像吹氣球似的，長得非常快，短短幾天光景，已有茶杯一般大，模樣可愛極了！
雖然這四隻小鷿鷈的出生時間只有一天之差，不過還是可從體型大小依序分辨出排行。
在親鳥周全的呵護與吸取魚蝦充足的營養下，四隻雛鳥體型漸大，擠在親鳥背上，空間已嫌小了；還好牠們泳技進步很多，已經可以跟在親鳥身旁在巢邊活動。
回到巢裡，親鳥整理身上的溼羽毛，雛鳥在一旁看了也跟著學，揮動翅膀伸伸腳，啄啄這裡、啄啄那裡。親鳥的身教對雛鳥而言，十分重要！特別是水鳥的理毛。牠們用嘴沾取位在尾端背側尾脂腺分泌出的油脂，塗在全身的羽毛上，除了增加防水功能，羽毛經過梳理也可保持完整。洗澡、水浴也是每天必要的清潔工作。雛鳥從小就被教導要「愛惜羽毛」！更有一次，親鳥背著一隻雛鳥直朝我架設鏡頭的木箱游過來，大約在距離三公尺處停住，雛鳥突然滑下背來，我正感疑惑時，看見水面一陣泛白，這才明暸，原來牠是來「便便」的！在解決完畢之後，又爬上體背回巢去了。這樣的畫面，不禁令我對小鷿鷈教育雛鳥的精神深感佩服！
五月十三日，四隻雛鳥獨自在巢，兩隻親鳥同時離巢捕食。
五月十四日，全家第一次離巢出遊，由到對岸十五公尺處，逗留四十分鐘才回巢。此時已少有修巢動作了。
五月十四日，也就是老四孵出後三天，那天早上我始終沒看到親鳥修巢。
十點半，親鳥把老四背在背上，老大、老二、老三跟在兩隻親鳥旁邊，牠們先在巢邊覓食，然後愈游愈遠，一直游到對岸十五公尺遠的水草邊，原來全家正展開第一次的離巢旅行。在那邊，一隻親鳥負責看守四隻雛鳥，另一隻親鳥則忙著捕食，餵食雛鳥，全家又吃又玩，整整逗留了四十分鐘才回巢，對雛鳥而言，真是既新鮮又興奮的一天！
五月二十日，四隻雛鳥皆可餵食大肚魚及蝦，且稍會潛水了。
五月二十一日，四隻雛鳥隨親鳥四處捕食，巢的功能成了只是休息站而已。
五月十七日，老四出生後一週，雛鳥都會潛水了，但頭鑽入水中不到兩秒就冒出水面，所以要靠自己獨立捕食尚須一段時日。
天天看著親鳥捕食或隱蔽水中躲避天敵的技巧，雛鳥慢慢的也學會了箇中巧妙。
有時，親鳥會將四隻雛鳥獨自留在巢邊讓牠們休息、玩耍，兩隻親鳥同時離巢捕食。過些時日，又看見親鳥各帶兩隻雛鳥分開覓食。
五月三十日，雛鳥體背上的褐色縱紋已漸褪去。這些雛鳥可自行玩耍，會潛水隱蔽敵害，唯獨覓食技術還不夠好，仍需依靠親鳥捕食給雛鳥。
五月底，孵出三個星期的雛鳥體型已超過親鳥一半大了，也極為善泳，所以不再需要親鳥背負，而潛水避敵的技巧漸趨成熟，體背上的褐色保護縱紋也漸漸褪去，四隻雛鳥已經能獨自在水草間玩耍，由於各玩各的。為了讓親鳥找到位置或在水草間呼朋引伴，牠們會發出「ㄍㄧㄍㄧ……」的輕叫聲。雖然雛鳥會潛水了，不過捕食的技巧可沒完全學會，所以肚子餓了，還是要跟著親鳥覓食，等待食物。
有一次，親鳥帶著一隻雛鳥在覓食，親鳥潛入水中約十秒鐘，雛鳥在水面上找不到親鳥而游開，當親鳥捕到小蝦冒出水面，還沒來得及分辨，另一隻雛鳥已迅速將親鳥喙邊的小蝦一口吃下！親鳥發現不對，這隻小蝦不是要給牠吃的，很生氣的追打那隻過來搶食的雛鳥，只見雛鳥「ㄍㄧㄍㄧ……」大叫，連忙水遁，親鳥也跟潛入窮追猛打，直把那隻雛鳥嚇得躲到池塘另一邊的水草中！此番景象正如人類世界中小孩子做錯事被媽媽教訓一樣，看了令人會心一笑！
牠們活動的領域愈來愈大，遍及整個池塘，巢的功能似乎愈來愈小，充其量只是覓食累了當做歇息的休息站罷了。我從木箱拍到牠們的機會少了，只有靠望遠鏡在水草叢中搜索牠們。看著雛鳥快樂的長大，全家徜徉在灑滿陽光的池塘，我的心情也和牠們一樣燦爛！遠處，不時傳來小鷿鷈「ㄧㄍㄧㄍㄧ‧ㄍㄧ……」的叫聲，似乎在跟我這個老朋友打招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