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夯06 流動性 FLUIDITY

　　在本期dA編輯過程中，刊內要角紛紛在國際建築舞台展現驚人的活力。伊東豐雄在台灣連續勇奪台中大都會歌劇院及高雄世運會場兩項國際競圖首獎；妹島和世與西澤立衛在法國羅浮宮朗思分館(Louvre Lens)脫穎而出；小?一浩與赤松加珠子一方面在中亞持續進行著中央亞細亞大學城的計畫之外，最近也贏得位於越南西貢時報總社大樓國際競圖的首獎。這些綻放於世界各地的日本新建築卻又似乎隱含著一種浮動於新世紀空氣中的意識或況味(Sensibility)。在此，我們暫稱它為「流動性」。

　　講授西方思想史的耶魯大學教授鮑墨(Franklin Baumer)曾經說明當代世界流動性格的必然性，他稱呼此為由「存有」(Being)到「變動」(Becoming)的不可逆改變。鮑墨的論點源自法國批評家黎南(Ernist Renen)的觀察。「變動的範疇逐漸取代了存有的範疇；概念上，相對取代了絕對，動態替換了靜態。」黎南於1852年寫道，「過去，對萬事萬物的考量均建立在其存有（的狀態），現在所有的事物都以其變動的過程來思索。」對鮑墨而言，啟蒙時期與工業革命開啟了此一不可逆的流程。

　　伊東豐雄的台中大都會歌劇院便是挑戰流動性建築的新世紀代表作。伊東在此以他所稱的延展性格狀架構(Flexible Grid System)將內外結合，形成「無接縫建築」(Seamless Architecture)將都市延伸入建築，亦將建築同化為都市。若說過去建築常被定義於界分內部與外部的分隔牆面，在伊東的案例中則是流動延伸的構造系統。對此，伊東在為本刊所特別撰述的〈無接縫的連續性建築〉及與策刊編輯群間的兩度對話充分說明二十年來不斷追求流動性建築的努力與反思。藉由伊東的去分節、妹島與西澤的反物質以及小?與赤松的黑與白，dA企圖以日本新建築的光譜描繪流動性建築。

　　－－曾成德

前言──The Sun Also Rises
從2005年的下半年開始，「新日本」成了為全球炙手可熱的討論話題。最直接的原因是日本自從上個世紀90年代因著泡沬經濟的崩潰而進入了所謂的「平成不況」1之後，睽違近15年又再次有了經濟復甦的景象產生。英國《經濟學人》總編艾莫特(Bill Emmott)繼十數年前日本泡沬經濟頂峰時曾發表的“The Sun Also Sets”之後，於去年10月又在雜誌上以“The Sun Also Rises”為標題，近18頁的篇幅來勾勒出日本復甦的始末，預言著日本即將在新世紀又有另一波高潮值得期待。同樣地，在建築領域上的表現亦不惶多讓，總令人感到驚艷而搶眼。這個屢次浴火重生的國家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過人之處呢？

日本這個國家是很有意思的，從地理形勢上或生活習性與台灣都有著極大的相似性。姑且先不論及她與台灣和中國在歷史上的恩怨糾葛與愛恨情仇，而以一種比較中性的眼光持平來說的話，日本今天能在世界上於各方面的成就都能佔有一席之地的確也都有目共賭的。值得注意的是，日本的這些成就說穿了，其實並不具有太多的原創性(Originality) ，反而都是在吸收或效法了他國文化中的精髓之後轉而演繹發展成自身文明的內涵，2再透過另一個進化的過程而超越了他人原本的成就。

就建築這個以西方傳統為宗的領域而言，雖然還不至於說被日本人給征服了，不過號稱最高榮譽的普立茲克建築獎得主，截至目前為止真正獲得西方人認同與敬重的東方人，似乎也只有丹下健三、槙文彥與安藤忠雄三個日本人曾奪得這項殊榮。再加上近年來日本建築家也逐漸在世界上嶄露頭角──安藤忠雄自是不在話下，而伊東豐雄、妹島和世與小（島）一浩等人也都正在世界各地掀起一股來自「東方」而超越現代主義的風潮。本文想就這個現象先針對時空背景作粗淺的歷時性回顧，然後再從目前日本新建築的嶄新設計思考與產生的影響來作深入淺出的剖析與討論，期許本文能作為閱讀當代日本新建築的入門參考。

關於到20世紀為止的日本建築
就日本戰後復興以來的建築專業來談，如果以現代主義建築的角度來看，幾乎可以說是丹下健三定於一尊的局面，我想這從他早期贏得廣島和平紀念公園的規劃案首獎、1960年代於東京所召開的世界設計會議與東京奧林匹克時的代代木競技場的成就可一窺端倪。而丹下歷經日本戰前與戰後國家興亡盛衰的波瀾，無獨有偶的都對於他所謂的「國族式」日本建築的創造有了影響，因此簡單地說他的設計agenda與執著便會落入所謂「日本傳統建築的現代化」的這個課題當中，香川縣廳舍立面多為日本傳統建築語彙之轉化便為一具體例證。

在此同時，也就在丹下聲望仍是如日中天之時，當初丹下研究室的槙文彥、黑川紀章有別於繼承丹下正統的磯崎新，而和「黨外人士」的菊竹清訓等人（早稻田建築系）共組了一股反動勢力的代謝派(etabolism)，而提出了與丹下一流大異其趣的建築論述，基本上是否定了建築物的恆久性特質，將建築物類比為生物般的有機體，主張建築在某種程度上一些構件可以被拆解，同時也具有可增殖與附加上去的個性。換句話說是賦與建築在時間性上的討論。

而這樣的論述其時正好也與歐美當時所熱烈被討論的Open-Building System（開放式營建系統）中有關透過永恆建築支架體(skelton)與可變填充體(infill)的組合來因應不同生命周期的建築使用彈性的理念遙相呼應，故也開始在國際有了一些能見度。當年代謝派的主張似乎隱約與堪稱今日顯學的永續建築(sustainable)有著一脈相承的血統，不過根據日本現代建築史學家五十嵐太郎的說法，代謝派當初的想法倒還沒有這種ECO-Architecture視野的感覺，反倒是比較有著落入經濟高度成長期那種「拆建」(scrap and build)思維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