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神的信 前言
雷內.基棟(Ren? Guitton)
某天早上,我們的地球看起來正遭受異常的磨難,這天混亂的程度是那般不堪,以至於否定了上帝--除非正是因為否定上帝而引來混亂--,這天早上,慣有的質疑益形尖銳,比平時更難以抑制。筆者眼見自己猛然面對許多重要的問題:關於時間、存在,與演變,關於從前、以後,關於生命無法轉圜的特性,關於人與物注定且無可避免的殞落消逝......,還有那些讓我們烏托邦夢醒的日子,好比每個人皆生而自由平等的那個烏托邦,此理想卻只能在最終一刻得到驗證。
在這樣的時候,我們開始尋求上帝,比其他時候來得絕望,甚至得摸索著前進,因為包圍在我們周遭的黑暗是如此濃密。而我們重新憶起不遠的往事:
A:如同阿富汗,B:如波士尼亞,C:如象牙海岸,D:如造成黑潮污染的傾倒者,或是傑寧,H:如海法,F:如饑荒,或是因為人類的瘋狂而導致的狂牛症,I:如伊拉克,M:如曼哈頓,P:如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擴散,T:如恐怖主義、車臣或是車諾比與其可怕的輻射變形,S:如愛滋病,或是受威脅物種的生存,而E,如同etc.等等等等,這份名單是如此之長。
我們活在最糟的時代嗎?可嘆啊,其他算不上比較古早的苦難也再度冒了出來。一連串啃噬我們的不幸事件可以沒完沒了的不斷出場。這些不幸肇因於蒙昧主義與人類不知節制的好戰,彷彿戰爭才是人類的自然狀態,其中斷續間以稀有的停火時期。A:如亞美尼亞,奧斯威辛(Auschwitz),G:如古拉格集中營,H:如廣島,V:如凡爾登(Verdun)......,然後還是etc.的E,等等等等,人性便是如此無可救藥地追逐著自身永恆的衝突。這些為數眾多的災禍應該讓人換個角度重新思索這個世界,可是人類卻固執於以權力打擊理智,只有在為了複製更多的災禍時才記得自己造就的災禍。在這裡他揮舞著道德的旗幟,好聖化他所行的殺戮。在那一頭,他以和平的假面裝扮自己,以發明更多新的恐懼,以恐怖回應恐怖,卻不知從中記取教訓。
編纂這本書的想法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誕生。我們覺得神好像太過於沉默了,所以必須將祂攔下來質問。
我們下的賭注是邀請一些善於溝通的人來直接與神進行對話,而編輯則會負責-─大家應該早就明白這一點──把他們的訊息傳遞給人們。
我們排除了捍衛宗教異化的人,對於他們來說,神不是解放的來源;也排除了確信神不存在的否定論者,他們辯稱從來沒有遇見過神。他們是否尋求過神呢?我們沒有邀請那些堅持以機械化觀點來看待神聖超凡、確信偉大秩序是偶然之果的人,他們絲毫不懷疑我們如此井然有序,如此無盡複雜的世界,必然是某種更龐大、更有智慧的力量所創造的。我們避開了那些將經文引導到基本教義歧路的人,還有那些主張活著用不著詢問神的人,即使不能阻擋神的概念在他們腦海中出現,他們還是拒絕深入的探討這個問題。我們沒有留下那些宣稱信仰已經式微的人,他們選擇站在非信徒的那一邊,只因為這樣正合時代潮流,那些「執拗的百姓」(出埃及記第三十二章第九節),或是有時候自稱是無神論者,有時候又自稱是信徒的人,他們隨自己高興或不高興,或是接近死亡與否而改變立場;還有惦念著自己的方便,在所有物質、精神理論間取其妥協的人。我們拒絕了公開主張完整教義派的宗教裁判者,一如那些以達爾文來打擊上帝的進化論主義者,還有搶著引述尼采、說上帝已死的人。
我們找到一些修道者,收集了他們的見證,有猶太教徒、東方與西方天主教徒、新教徒、東正教徒、回教徒、巴海教徒、佛教徒。還有追尋意義的世俗之人:作家、哲學家,知識份子、大學教授與科學家,儘管他們為博大無垠所著迷,卻不會僅僅滿足於相信他們所能夠相信的。這許多貢獻出文字的作者具有不同的出身,關心不同領域,說不同的語言,而他們共同的語言便是神的語言,也是人類的語言。
可是要怎麼樣用即將被印刷出來的單純話語向身為聖言的神做出陳述?這樣的練習顯得相當微妙。與造物主的相遇、可能與祂建立的交流,所觸及的是一個人最為個人、最為隱密的部份。然而,這些短信的作者接下了挑戰。為此我們對他們致上感謝。他們在本書中把自己給交付了出去,讓我們得以進入他們最私密的思緒。他們接受以最大的真誠去回應公開信的強制形式。如此便是認可神的本質,神的「存在」,人的生死是在神的支配之下。
這些正是發信人用以打開思緒的形式,為了棄絕漠不關心--這種作法本身便具有相當的價值--他們起身抵抗對於信仰的傷害,見證信仰並不過時,並不比性靈的追尋或提升來得更為陳腐。
閱讀他們的文字,我們可以在其中發現熱切的祈禱、告解、大膽的書寫,反抗與懷疑交織的訊息。「如果上帝存在,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惡?如果上帝不存在,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善?」(萊布尼茲(Leibniz))。不過懷疑本身便已是通往神的道路,正像是批判的作用可以遠離狂熱主義一般。有些信件傳達了對善、對惡、對受暴力牽連的無辜者、對棄絕迫害的徵詢。我們在其中讀到了神的存在,或是神的暫時遠離,但是,不管這些信的作者是誰、不管他們的手法多麼不同,這些信對大部分人來說,更是深度人道主義的印記,在聚向超然收件者的同時,也在向人類做陳述。
這些便是被造者留給造物者的訊息。沒有一封信是無足輕重、無關緊要的,所有的信皆是懸在放棄與希望之間。我們必須閱讀這些信,這些具有思考性的信件。無論它們是悲愴,是痛苦,是激烈,是有所保留;無論它們是含蓄,是現實,是詩意,是光明,它們全都把我們攔下來詢問。有些信具有文學或哲學的真正內涵,有些信創造出可敬的親切度。有些信燃著怒火,面對不公平發出叫喊,有些信自我徵詢,滿懷同情。這兒,它們帶著戰爭的記憶與人民的苦難。那兒,他們見證了驅散緘默的單純與忘我。這一頭,藉著幽默,它們表達出傷心與絕望。那一頭,經由控訴,它們有意申明人類對加諸其身的負荷並不是罪有應得的。有些信也許顯得不敬神,但其中卻隱藏了如此豐富的思緒,將我們推向其他人,好比在玩回聲的遊戲,其中所有的想法互相呼應而不自知,其中所有人雖從未相遇而卻精神同在。於是這些信將人類所傾慕與追尋的,組成了獨一無二的馬賽克,是投向超然的一聲呼喚。
我們必須要去閱讀信件的作者,懂得去探求他們在對神的相關書寫之中所欲表達的真正意義。他們提到愛,提到公平與不公平,其不同的處理方式形成了一種豐富性,一種恩典,足以讓人更接近神,於是也更接近自己和他人。
這本合集裡的所有作品均是作者直接交給我們的,除了下面幾個例外:
--出生在尼斯,十一歲的小莉莉安.葛蘭斯坦,1944年在伊季厄(Izieu)被捕的幾天之前所寫下的信。當時她的父母已經被遣。
--伏爾泰的祈禱,節錄自其作品〈論寬容〉(Trait? de la Tol?rance)。
讀者將會了解,加入這兩篇文章,對我們來說顯得是多麼重要。這兩封給神的信所寄寓的架構比其他的信更為龐大。這些頭尾相接的信,將會激發我們的思考,並且以富有哲意的意涵豐富我們。
我們以巴斯卡著名的賭注,也是對人的提醒,作為開啟這本書的題銘,以伏爾泰對他所做出的回應作為本書畫下句點的結語。儘管在〈給尤拉妮的信〉(l’?p?tre ? Uranie)這篇文章中,作者強調自己對教條的棄絕,我們向他借用這句話:「我不是基督徒,但這是為了更愛你」,我們這本書不希望宣揚某種特定的神學,去鼓吹揚棄宗教組織與神職人員。本書也不特別鼓勵某些人,他們認為隸屬於某種宗教便已經是對自由的破壞,只要與神建立直接的關係就夠了。
面對日常生活無意義的庸庸碌碌,與重大事件的紛雜議論,這本內容飽含見證者訊息的書想要做的是,為從未如現在這般必要的對話相互連結。本書是為了參與,為了對長久以來其他人所努力建設的偉大工程貢獻一份綿薄的力量,試圖讓懷著善意的人們相互溝通,進而藉此證明,如果必須證明的話,藉著對神說話,我們同時也在對人類說話。
本書不是幻滅的表述。相反的,是載滿希望的聲音。這個聲音確定人類永遠精益求精,因為人們信仰一個更好的,對絕對的追求。
本書自許藉著對神的確認,作為邁向奧祕的一步。本書唯一的野心,只是為了把我們從麻木不仁之中拉出來,因為沒有比漠不關心更為糟糕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