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如今,在哲學的思考意向不得不正面迎接此一充滿具體性、特殊性與偶發性的生活世界之際,我們終於發現:昔日所謂「愛智者」(這理當是「哲學家」的本姓本名)的身影已悠悠然晃漾於感性、智性與靈性共構而成的生命平臺之上,而我們也因此得以本著「人」的身分,專注而熱切地聆聽那起自生命深層的聲音──它時而急躁,時而迂緩,時而中氣十足地向我們不斷地進行勸諫、遊說、告誡、鼓舞以至於激情喊話的動作;當然,這所謂「內在」的意識之流。其實也正匯集著我們諸多的無奈、悲涼、苦痛以及始終不放棄希望與期許的堅持。
因此,任何具有起碼的自知之明的哲學工作者(或說是哲學研究與哲學教育的從業人員),顯然都必須隨時警覺在「入乎其內」之後,準備適時地「出乎其外」,以便坦然接受其他專業知識以及此一生活世界中任何可能突如其來的心智與情意兼而有之的挑戰。也說是說,哲學家縱然百般不願委身於個別的理論與系統的屋脊之內,但他們似乎必須理解往日的象牙之塔或靜謐之殿堂已然遠颺,此刻簇擁在他們身邊的可是喧囂的市民以及萬象繽紛的人文情態──其中,有的是不可理喻的言行舉止,有的則是不可思議的玄思與想像。
或許,哲學家的當務之急就是要奮力跳出那可能讓他們「拘於墟」的那口井,並且即時跨越那絆住他們手腳的一道道藩籬。而這樣的自我要求其實並不過苛,也非難事,因為方法與工具已然齊備,而各種跨界域的視角與路徑也已敞開在他們眼前。特別是在現象學與詮釋學所連手打造的意義脈絡更是全面性地如所謂「互聯網」般鋪天蓋地而來,新時代的哲學工作者們又如何能置身其外而麻木無感?何況在對話、交流與會通之工作已成為每個人的份內事的時候,任何矢志致力於思考大業的年輕學者又如何能將生命之體驗以及意識之流動無端地凍結於個人腦海的每一個僻遠之角落?而跨文化以至於跨生死之際的敏銳與閎通兼具的眼光難道又不能讓新世紀的哲學有新的氣象、新的願景與新的可能?
此刻,呈現在各位面前的,正是一位哲學界的明日之星以其跨界域的視角,從容遊走於東西哲學之間,同時運用詮釋與對比的思考,所探勘出來的理論結晶,而其中所含藏的成分就恰恰是當代哲學可以援引並參照的意理系脈,特別是她那深入生命內在世界以迄主體際、生死際的關懷向度,更是極其突出地等待著所有守護身心靈神一體共在的同道們的矚目──聶雅婷博士以「生命體驗的詮釋與東西文化之會通」的大題目來從事哲學思考,來撰作這本具有多面向思考卻又前後一貫的哲學論著,基本上已經成功地經由會通與對話的雙向且互動的思考進程,直接烘托出「體驗」之原型,而展開深層之「生命對話」,於是她再探入禪宗、柏格森與胡塞爾的「意識流」,發現其間的共同性與差異性;同時,又以「生命體驗」為試蕊,一方面深入《莊子》奧妙玄虛之文本世界,另一方面直指儒學高峰王陽明的身體意識與其生活世界以交參、對映以及無限延展之意義前景。原來,東西方各有「聖人」出,而其所以心同理同者,不就在「言而不言」的默觀之中?雅婷博士大膽地考察莊子與十字若望的「聖默然」境界。最後,本書又高峰突起地以「主體際性」來試圖理解臺灣文學翹楚李喬的《寒夜三部曲》,而她的發現正不啻在臺灣文學的寧靜海裡,投下一顆足以引動波紋漫漫的小石塊?而後這位看似新手上路的年輕學者竟將西藏《度亡經》與《聖經》並列而比較其生死觀,其中意趣盎然,而她的結論:「死之死──一個新的思考點」,似乎已不是任何生澀之理論與硬冷之概念所能觸發,而雅婷博士在穿針引線的同時,顯然正心存盼望,追尋著不死不生的異樣的光亮?
在此,個人極樂意向國內哲學界以及宗教學界的朋友推薦雅婷博士這本意味深遠的論著,她始終運用嚴謹的哲學概念正面迎向深遠的哲學問題以迄生命課題,尤其在試圖融合心靈意識與身體經驗的同時,雅婷博士甚至不畏繁瑣,不怕艱辛地展開其具有開放性與未來性的思考方向與論述策略,而其中所透顯的生命意識與人文關懷,著實彌足珍貴。
葉海煙
於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
二○一二年二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