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死刑
執行死刑的命令是機密,應該只有少數人知道張廷槍決的時間。可是晚上八點當我趕到台北看守所,瞧見門外擠滿媒體記者和攝影機時並不意外。因為對嗜血的媒體,「機密」不是問題,只要有心,一定打探得到。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靜默佇立在夜色下,雙手捧著蠟燭的十多位黑衣中年婦人,另外還有七、八個年青人,他們在幹什麼?
為張廷送終嗎?
張廷是紅牌牛郎,這些女人不怕別人聯想到她們和張廷的曖昧關係?
至於那幾個看起來像高中生的年青人,他們和張廷的關係又是什麼?
意外之餘也不免令我火冒三丈。
張廷是長得英俊。但是英俊又怎麼樣?愚蠢的人只用眼睛決定喜不喜歡一個人,而不用心去想。
天空陰沉沉一片,遠處偶過閃過幾道電光,看得直令我心恨。
那些電光為什麼不打在附近?
當頭幾個炸雷、一場傾盆大雨,給這些不辨是非的混帳一點教訓。
大概是老天爺也看不過去,車子駛入看守所,豆大的雨滴便叮叮咚咚砸落下來。
我把車停在樹下,抱頭衝進孝義舍,沿途和認識的獄警點頭招呼。
執行槍決的肅殺之氣使得獄所裡的氣氛十分凝重,每個獄警都木著臉;輕輕的監牢鐵門開啟聲顯得格外沉重,像喪鐘一樣在寂靜的耳邊迴盪。
我不由放輕了腳步。
監獄關久了,犯人們都練成一雙靈敏的耳朵。儘管我的腳步聲極其輕微,鐵欄桿後面的目光仍精準地隨著我的身形移動。這些目光有的猙獰、有的猥瑣、有的狡黠、有的淫穢、有的畏懼、有的茫然。
來到囚禁張廷的監房,我停下腳步默然注視著他。
死囚行刑前有權選擇自己的穿著。張廷一身雙排釦深藍西裝、天藍色絲質襯衫、斜條紋深藍領帶,色澤穩重端莊。縱然死亡在即,他依舊挺直了腰桿、微閉雙目,巍然不動地坐在鐵床上,渾身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傲氣和自負。
我再是不喜歡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是陽光所能照射到最英俊的男人。
身後傳來鐵門的開啟聲。我回過頭,瞧見輔導死囚的唐宇峰牧師踩著沉重的步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