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藍影子：桂文亞故事集

【推薦序】放飛的蝴蝶    張嘉驊
【代序】親愛的文亞    李兼麗
到底是誰的「錯」？
雪山馬蘭
老師的小貝貝
我愛藍影子
爸爸討厭
阿公您安睡
一塊錢
淚的小花
秋情三部曲
六姨婆的故事
二郎橋那個野丫頭
生日快樂
阿ㄉㄡˇ
白雪公主
生日宴
婆，四月的春草綠了
【後記】永遠盛開的花朵──獻給永遠的美好歲月

 

推薦序

放飛的蝴蝶

　　最近這幾個月為了寫一本書，我浸淫在老莊的哲學裡，整天恍恍惚惚，也不知在茫茫的宇宙中飄到哪裡去。

　　小天下編輯部發來的一封信，卻把我拉回到現實來，囑咐我為我們敬愛的桂文亞老師新出的一本書寫篇序。這本書的書名叫做《我愛藍影子──桂文亞故事集》。我打開書稿的檔案，才剛拜讀了一會兒，一下子又被拉到過去，只因檔案裡的那些文章，我在二十年前幾乎都已讀過──令人驚訝的是，當年閱讀時的那份感動，二十年後依然還在。

　　但桂老師的這本書，確實是把我拉到比我的過去還要遙遠的過去！那是一個在臺灣街上還叫得到出租三輪車的世代，而「阿桂桂」當時只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活躍在家庭所在的景美小鎮和就讀的學校。

　　阿桂桂有親人，有同學，有朋友，還有家裡養的一隻狗。她愛她的親人，愛她的同學，愛她的朋友，也愛她的狗。當阿桂桂生活在一個被濃郁的親情、友情和動物之情所包覆的世界，恣意的享受這一切，她根本沒想過她所珍愛的這些情感居然也會出現裂縫，似乎最終都無法圓滿。

　　有些裂縫，是因為敵不過命運而造成的，就像阿公的病逝。

　　有些裂縫，是因為一時的遲疑而造成的，就像阿桂桂本來想幫班上一個經常遭到霸凌的女同學說幾句公道話，不料在她遲遲未開口之前，那個女同學已經自動退學。

　　有些裂縫，是因為人世間原本可以避免的衝突而造成的，就像大人相互的爭執，影響了雙方小孩的交往。

　　在這些裂縫裡，我想，最讓阿桂桂難以承擔的應該有兩種：一種是所愛者對自己的傷害，就像外婆晚年忍受不了長期的病痛，想用剪刀剪斷維繫生命的氧氣管；一種是所愛者彼此間的傷害，就像家裡養的那隻狗不認得都在外頭工作、對狗也沒什麼好感的爸爸，在爸爸回家時咬了他的腳，造成爸爸永遠的傷，而狗兒不得不被送走。

　　類似這種在童年時期所發生的不好的事情，很多都會成為一個人在記憶上的創傷，我們就把它叫做「童年創傷記憶」。

　　桂老師的這本故事集，用了許多純熟的文學手法來鋪排一個個動人的故事情節，很多地方的描寫都細膩到令人讚歎。例如寫那隻被送走的狗，「就算牠的嗅覺比所有的狗鼻子都靈上一千倍、一萬倍，也絕嗅不出一條回家的路」。

　　我尤其喜歡書中那些對服飾、器物的描述，例如「一襲嫩綠碎花旗袍」和「流動著波光也似的金黃緞子」，讓人讀著讀著，彷彿能感受到《紅樓夢》的那種典雅。一位作者若沒有深刻的古典文學素養，是寫不到這個程度的。

　　然而更加難能可貴的是，桂老師在書中用了最大的誠意，去面對她的「童年創傷記憶」，並且願意以自己原本可以隱藏起來的私人經歷，帶著讀者一起來觀察和思索所謂的「生老病死」與「悲歡離合」──這些我們每個人在一生當中都無法迴避的生命課題，用桂老師這樣的方式來讀，竟也讓我們讀到了一份非常特別的美。

　　這份特別的美可不是文飾般的美化，毋寧是生命基於真誠與實在的一種自我昇華。這種昇華即使有痛，那也是領悟的痛。

　　談到這裡，我不免想起這陣子一直教我流連忘返的老莊，尤其是莊子寓言中那隻出了名的蝴蝶。

　　如今，「莊周夢蝶」這句成語意指著世事變幻無常，好似嘲諷一個人活著不知是醒著還是在做夢。其實，這個寓言故事想告訴我們的是：一個人應該以曠達的態度來面對人世的所有變化，接受它，安於它，即使是生命最終的離去，都不過是大自然演化的一環。

　　我認為桂老師的這本《我愛藍影子──桂文亞故事集》也可以讓人讀到這樣的寶貴體會，仔細讀，我們就能讀得到！

　　小時候，我曾做過一件傻事，用原子筆給手臂上的傷口畫花。

　　手臂上的傷口還有花樣可以畫，至於心靈難以癒合又看不見的傷口呢？那就讓它們變成蝴蝶，也放它們去飛吧！
 
代序

親愛的文亞                                                                   

　　親愛的文亞：

　　今天收到妳刊登在《國語日報》和《新民晚報》副刊上的文章剪報，立刻津津有味的讀了起來，這些生活小品來自妳對生活的觀察和體會，溫馨、接地氣，我邊看邊笑，我的女兒真是文如其人，開朗又幽默。

　　從妳十五歲投稿，二十歲出第一本書開始，就沒有間斷過對寫作的愛好，文章風格和題材也不斷推陳出新，信上說起妳今年正好出版了第一百本書，為了督促自己有更好的突破，已擬定未來寫作計畫，想為居住了五十年的新店地區，完成一部「好鄰居」系列。

　　為此，妳已沿街拍下兩百二十五家店面的照片，準備分類後進行熟悉店家的訪談，介紹鄰居們的生活故事和不同行業的奮鬥歷程；妳想為自己成長的家鄉，留下美好的文字紀念。

　　這是多麼令人期待的宏願！媽媽今年八十六歲，目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孩子及孫輩們身心健康，擁有美滿的家庭，並不斷充實自己，學習新事物，對生活有信心，堅強又獨立。

　　我的五個兒女，各有所長。妳從小愛好文學，出社會後從事新聞媒體工作，其中三十年專研兒童文學報刊編輯、出版和兒童文學創作。從小最受外婆疼愛，總說妳的文學天分源自外公的遺傳。妳外祖父李同愈，世代書香門第，早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文科畢業，酷愛文墨，遺憾的是英年早逝；妳外婆是廣東鹽商之女，家中七姊妹，排行最小，知書達禮，寬和仁慈，最是疼愛妳這個寶貝長孫女。

　　妳的父親，少小離家從軍，因緣際會，成為六姨丈徐志道將軍的「文膽」，是專門負責文書任務的「桂參謀」，素喜讀書，頗為上進，年輕時為了學習外文，自費參加趙麗蓮博士的英語進修班，一半薪水買奶粉，一半薪水付學費！妳們姊妹小學時期就接受父親指導，背誦唐詩和《古文觀止》等名篇，奠定了良好的語文基礎；一手好書法的外婆，更在妳們幼兒園時期教寫毛筆字。

　　民國三十八年，我們舉家自大陸逃難到臺灣，初期生活極其困窘。妳出生時，我剛滿十七歲，由於奶水供應量不足，妳父親一個月的薪水分攤下來也只夠買兩罐「克寧奶粉」。比妳小一歲的妹妹文飛次年出生，哇啦哇啦哭得震天價響，她肚子也餓了，那時妳正拿著自己的奶瓶用力吸吮，聽見妹妹大哭，就捧著奶瓶，歪歪斜斜的跑到她面前，硬把奶嘴從自己嘴邊拔出來，塞進妹妹的嘴裡，從此戒奶！

　　外婆和我看了妳眼巴巴盯著妹妹吸奶的表情，都很心疼。外婆說：「三歲看八十，這孩子心腸很好，長大不會讓人操心。」

　　五個孩子中，妳的個性和我相似之處最多：個性明快爽朗，不喜斤斤計較，就算吃了虧，很快也就煙消雲散；妳成人後看重友情及責任，做事周全讓人放心，我和妳父親個性都很剛烈，一向反應比較直接，妳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一見苗頭不對，立刻溜之大吉，是個機敏的孩子。

　　妳曾比喻寫作是一種「手工業」，好比繡花，一針一線一色都講究準確，不能一揮而就；妳下筆快，出手卻極慢，一篇完成的稿子，哪怕只有一千字，也一字一句再三誦讀，直到滿意為止，有些稿子甚至連續默讀數天才完成定稿。

　　「自己都不滿意，讀者會滿意嗎？」妳認為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但一個人應該具有追求完美的態度，延伸至為人處世。

　　「凡事盡力而為，之後順其自然。」這是妳身體力行的生活座右銘。

　　媽媽生長於亂世，歷經許多人生磨難，也犯過許多無法挽救的錯誤，有時連自己都不能原諒，但是隨著歲月的磨練，對人生有了新的理解：一個人要學習原諒自己的過錯，才能重新儲備勇氣改過自新。妳曾說過，媽媽這些寶貴的人生經驗，給了妳很多啟發，希望這也是妳從事兒童文學創作最好的取材及體會人生價值之所在！

　　親愛的文亞，期待妳繼續努力，創作出更有新意、溫暖趣味的兒童文學作品。為兒童服務，是妳人生中最有價值和意義的播種工程。

　　我們全家都深深祝福，並以妳為榮。
後記

永遠盛開的花朵──獻給永遠的美好歲月

　　爸爸手裡提著禮盒，悄悄走上二樓書房，對我說：「這盒冰糖燕窩替我送給她。」 這「她」，指的是媽媽，爸爸還真直截了當。

　　「她在美國！」我的意思是：那麼遠，禮物怎麼送？

　　「她好嗎？」爸爸一愣，顯然從沒有人告訴他媽媽的生活。

　　「很好啊！」我揚聲回答。

　　「她今年六十歲，就說是我送的生日禮物。」

　　爸爸沒多問什麼，默默的下樓去了。我看著包裝精美的禮盒，心想：何苦呢？都分手幾十年了，不如我自己吃掉算了，也不必再惹媽媽傷感。再一想，這樣做，似乎「不太孝順」，還是如實稟報母親大人，這是爸爸的一片心意。

　　沒想到，媽媽竟在電話那端開朗的笑了。「妳就把東西交給弟弟吧！他下個月會來我這兒。」

　　唉，我原以為媽媽會冷淡的說：「太遠了，不好寄，妳留著代我謝謝妳爸爸。」

　　這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爸爸離開人世已經二十四年，長住國外的媽媽今年已經八十六歲了，而外婆、五姨婆、六姨婆、新媽媽，還有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些好朋友、可愛貓、聰明狗，也多成為一縷藍色的輕煙，飄進歲月的迷霧中，再也不回頭了。

　　記憶永遠不會消退。記憶是盛開的花朵，有時比想像更真實；記憶甚至像一張濾網，過濾了歲月磨難的傷痕與心酸，產生了新的意義和喜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重要的是更加珍惜現在和未來。爸爸和媽媽的這一段往事，對有相同經歷的兒女來說，應該會有啟發的吧！

　　回憶童年的我，由於家庭因素，比一般同齡的孩子敏感。有一位小學同學家裡開雜貨鋪，媽媽常去買東西，熟識之後，也就知道了我們家的情況。有一天，她把我拉到操場，神祕兮兮的問：「聽說妳有兩個媽媽？」我傻傻的點著頭：「有兩個媽媽很好啊！兩個媽媽對我都很好。」她忽然大笑，邊拍手邊跑著喊：「好好笑呀！她有兩個媽媽，她有兩個媽媽！還說很好。」

　　好像就從那時候開始，我忽然意識到有「兩個媽媽」似乎不是什麼「好事」，這種家庭私事，看來是愈少人知道愈「保險」。受傷的感覺不好受，但我也因此學會了尊重旁人的隱私；在長期的觀察中，也漸漸體會到，一個缺失家庭中，每一個成員的身心變化與各自立場的複雜度，都是需要關心和體諒的。

　　本書中〈到底是誰的「錯」？〉、〈雪山馬蘭〉、〈爸爸討厭〉、〈阿公您安睡〉和〈婆，四月的春草綠了〉等篇，正貫穿著許多生活的真實感受。篇中「媽媽」的角色，事實上，正是兩個媽媽的綜合體，讀者無需猜測誰「新」誰「舊」，因為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兩個媽媽既生我也養我，對我的影響和教誨都一樣重要，雖然她們的人生，各有截然不同的際遇。此外，外婆、爸爸、妹妹和學校老師、同學，自然也是圍繞在一般孩子童年生活中的核心人物，他們都是這些故事裡不可或缺的人物。

　　本書作品曾自一九九五年至一九九六年，陸續在《兒童日報》連載，一九九六年八月由《民生報》初版，插畫者是劉宗慧。當時我寫下這些篇章，距離童年已有三十五年之久，嚴格說起來，它們原是在記憶儲存盒裡零散的小珍珠和小鑽石，除了需要重新銜接整理，也要羅織細節添加故事血肉。

　　說起來是多麼神奇啊！我原是一個健忘的人，但在試圖還原這些歷史片段的同時， 發現自己竟輕易的回到從前了，原來，童年從未離我遠去，原來，記憶為我保存了一個孩子純淨的心靈。

　　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但世界怎麼變化，有一件事卻是永遠不會變的， 那就是相信「愛」和記憶中永不褪色的「感動」，聰明的讀者，當你讀完本書，應該就能明白我說的意思了。

　　經過歲月的淘洗，這本由小天下出版的《我愛藍影子──桂文亞故事集》，幸運的又更新了美麗的版本，再度出發！

　　由衷感謝李黨總編輯和執編侯維玲對本書的厚愛，插畫家黃祈嘉重新賦予的藝術生命和嘉驊情義相挺的一枝健筆，都為這本新版書增添了華彩。

　　而母親珍貴的序文，則讓我沐浴在愛的光華中，繼續快樂的筆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