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我詩我情我人生
李喬
個人不是詩人。不過從根本看「文學作品」,就是詩本質的呈現。有趣的是,個人平生第一部作品,以蠟紙刻稿油墨印出的是一部古詩集——二十歲竹師畢業,廿一歲出書,書名「連山集」,是一部絕句律詩,加上幾首古詩與詞。這件事,竹師第五屆畢業生紀念集有名目:著者本人筆名「連山道人」。我十七、八歲起沉迷漢人古典;「易經」三家,「連山」出自神農,後人未傳,是名師口述,本人迷上的。人生遇上好老師是大福氣,我一生遇到好幾位。
律絕古詩,平仄韻腳惱人,新詩解放形式,「創造」所謂「個人形式」,以筆者背景,很難相信現在「新詩人」個個有所謂「個人形式」?「形式」(Form)是必須而嚴肅的存在;「字數」、「平仄」、「韻腳」是詩文學嚴肅的存在,但也予人綑手綑腳的壓力,反而有損詩的完整表現。
個人有一看法:「古體詩」是講究「協韻」——生活語言是自然聲韻協和;來自生活用語間的自然,那又何必躲開?至於「押韻」那是強加「合韻」。例如絕律的「上平」、「一東」、「二冬」分為二,實在難以接受。這部《客家聲聲慢》,內容來自生活,由小內而大外,用詞出現「協韻」,那是「生活語言的自然」,存心拆去自然,「詩」失蹤了。這是迷戀過古詩的老人的看法,《客家聲聲慢》是極佳討論場地。
「現代詩」出場,早期少見客語作品,近年「春苗」滿園,令人敬服。《客家聲聲慢》分成七輯,由母族風雲而族群心情,然後細描客家「細妹」情愫;客詞「細妹」、「細妹仔」真是可愛可親感。其次女兒心,生活隨筆,是個人的,群體意象也浮現了,終章「四季之歌」亦大地連接。個人對文學的看法是:文化大地是文學的基地,而文學乃大地文化的花朵。這本《客家聲聲慢》是好樣本。
關於文學感人的方式,個人有一說法,「她」是感性方式行之。「能量是質量乘以光速平方」。這是知性方式感人,當文學內涵有知性成份,「感人方式」是感性的,《客家聲聲慢》是很好的例子。
這是一部「母語」性質頗濃的詩集,個人有比較惹議的看法,在此提給文友參考或指正:我們提倡母語寫作,但在客語、學佬、北京語間——母語云者似乎不用太求精純,因為在「歷史語言學」裡,相互之間有親屬關係的語言,也就是有其「共同基礎語」,或稱為「母語」(ancestor language)和mother tangue一樣。
個人的想法是那些有親屬關係的語言,以「單詞」為單位,甚至美妙的借句引進我母語作品,有何不可?
讀了林錫霞女士的《客家聲聲慢》,十分高興也敬佩,在網路作品橫行天下,還有人盡心紙面詩文,看來「平面文學」仍有前景,而消除寬高深為「一條線的網路作品」,也有一天會創造出真正「立體文學」來吧?老一輩文人走了,新一代要能超而越之,這是老人的期望……
老人 李喬 2021.03.12
自序
以詩為籌想像客家
林錫霞
十年前我於國立聯合大學客家學院畢業,我當時的論文以「客家文化意象的想像與建構」為題,揭示了客家人在國民政府打壓母語發展過程中,曾經一度「不知我者為何人?」的慨嘆,在那一段沒有自尊、沒有自信的年代裡,有人選擇自我隱形,有人則直接否定自己的身分,而這一段「不知該以何種面目示人」的歲月,我相信很多人仍記憶猶新,也活得膽顫心驚。
「客家文化意象」究是如何被想像及建構起來的?是我這本畢業論文論述的核心。其中客委會在這二十年來,透過桐花祭及浪漫台三線等計畫,為客家打造的各層級的客家文化建設,當居首功。從客家人「成為客家人」的自信心的轉變過程中,可以發現,客家人的「自我認同感」在桐花祭之後已經穩健提升。然而,桐花祭之後,客家還是擺脫不了語言與族群消失的命運,顯然,桐花祭大灑幣所建立出來的認同感與自信心,仍然不足為客家續命,那麼問題又在出哪裡呢?
依個人淺見,客家要續命,首要之務就是「語言的復興」,但是客家語言已經陳置百年,除了日常生活,要把它拿來做為公事語言、教學語言、商業語言及科學應用語言,則還有一大段距離。好在這幾年包括客委會、教育部,已開始建構客語字詞,並為之完備了聽說讀寫的基本功能,這讓客語終於成為一種可以書寫及閱讀的語言,大大強化了客語未來發展空間。
然而這些工程,對客語的復興而言,仍然緩不濟急,隨著時代日新月異的科學化發展,讓初萌復醒的客語根本無力追趕,而這,也嚴重壓縮了使用客語的空間以及選擇使用客語的機會,真的非常可惜。
做為一個以客語為第一母語的我而言,自然不願看到自己的語言,在這不公平的競爭中再次遭到淘汰,然而當前客語體質虛弱、發育不全卻是不爭的事實。而今之計,除了要求自己不斷使用、不斷書寫、不斷創新及不斷分享之外,已然別無他法。
「詩」是我近年書寫客家的最主要文體,在逐字推敲的過程中,如何讓它裝進靈魂、承載意義、保留客語的質地、展現出客語的美感、藝術感並提升它的文學層次,是我努力的重要目標,所幸,這幾年經營下來,成果斐然,並且終於再有機會將它們集結成冊,以更完整的方式呈現在讀者面前。
這幾年除了詩以外,因為接觸了一些政府計畫,而今儼然已成苗栗縣的文史工作者,在大量閱讀及整理文獻的過程中,常常感受到客家先民的魂魄隱隱乍現,我在這本詩集中,寫了許多客籍人物,「女性」更是我創作的重要題材,透過這些素材的創作,我發現其實客語還蠻適合用在女性書寫,個人覺得這些女詩用客語吟讀起來,特別芬芳有味。
這本詩集的另一部分是「在地書寫」,主要是做為我的第一本詩集「用詩之名—行讀苗栗」的延續。苗栗是我的家鄉,別人總是習慣跳過,我卻覺得這裡徹頭徹尾就是「神仙散居的地方」,而且寶藏盡藏,要說它有多麼美妙,恐怕再詩千首也不能言盡,而我黽勉從事,繼續「自強不息」。
林錫霞 於苗栗2021.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