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一本教人讀書的書
《維多利亞港的今與昔》，看書名，原以為，寫的是維港歷史。讀來，才知道，這是典雅通俗的人文薈萃。全書分列四章，名家訪談，中西經典新評，飲食文化，影視評論。無論寫人談事，還是吃飯觀影，經典叢生，滿目書香。自然，這一切，源於讀書積累。不過，如何把書讀出新意，怎樣才能學識深邃，面前這本書，可以讓人受教。
張惠，博學的讀書人，敬業的教書人，勤奮的寫書人。《紅樓夢》研究，是她的最愛。其實，張老師不僅熟讀紅樓，深諳水滸三國，乃至西方經典，都融化在她的腦海裏。這個七月，她的新著《歷史的斷章》，亮相香港書展。她講的課，寫成的書，一個迷人的特點，就是好聽愛看，啟人心智。
翻開書，讀張惠老師的名家訪談，想起我當記者時寫過的人物專訪。說實話，張老師筆下的人物，生動真實，情感豐富，素養深厚。訪問夏志清先生，她用了不少文字，記述一個和藹的、微笑的、善解人意的文化大家。讀起來，不累贅，更親切，夏先生的熱情友好，正是為人為文的良師益友。張老師的專訪，人物對話，以直接引語見長。這一點，她更像記者。採訪馬大任先生，吃螃蟹的細節，風趣幽默，甚是可愛。張老師善用陽光筆法寫人，突出笑點，彰顯善良，如沐春風。
紅樓人物，張老師如數家珍。做講座時，很多人問她，最喜歡哪個紅樓人物？喜歡誰，討厭誰，不僅紅迷們熱衷，也是大眾話題。張老師的回答，絕妙而深刻。她說，「我已經不專門喜歡某一個人了」，如果單獨愛某一個人過深，固然優點可以學習，可是缺點也會影響到自己。她還引用孔子語錄，「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什麼是喜歡與愛？張老師闡明的，不是「愛屋及烏」，而應博採眾長，擇善而從。
書中自有黃金屋。可在張老師的書中，竟然發現了「貧窮」。原來，貧窮這個令人嫌棄的詞，古今解讀不同。張老師談到，在現代，貧窮是一個詞，就是指人沒錢；而在古代，「貧窮」是兩個詞，「貧」是沒錢，「窮」是不得志。她搬出王勃的〈滕王閣序〉加以佐證，「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勉勵自己好好奮鬥。對於「貧窮」詞意的分解，或許可以詮釋，當今的農家孩子，奮力讀書，不僅是要今後有錢，也是為了得志成才。由此聯想，在中國如期完成脫貧任務之時，鄉村的文化建設，也應是題中應有之義。
東西方文化比較研究，學界很流行。聽張老師的課，你會知道更多，理解更深。她講美國意象派詩人龐德，把漢武帝〈落葉哀蟬曲〉改譯成英文詩〈劉徹〉時，憑空添加了一句「一片濕葉子」，突出體現了意象派詩歌的特點，被稱為美國詩史上的傑作。課堂上，有的學生懷疑，這是不是真的。張老師當即意識到，現在的學生，對中國的傳統文化，還缺乏民族自信。她堅定地告訴學生，中國不僅典章制度曾經影響日本韓國，而且詩詞歌賦甚至也曾經輻射波及美國。
張老師講經典，不會照本宣科，而是尋覓新意。著名的〈出師表〉，張老師發現的，是含而未盡之意。她說，這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意思是，諸葛亮才幹高絕，手握重兵，而後主劉禪能力不及，加上有人敲邊鼓說壞話，自然會因「功高蓋主」、「恐有異心」而生疑忌殺心。但是，諸葛亮沒有選擇離開避禍，而是置生死於度外，苦勸劉禪諮諏善道，察納雅言，做一個好君主。諸葛亮之所以是諸葛亮，就是他既有智慧，又有忠心，對後主不是一味吹捧，而是教他做一個更好的自己。何為忠誠，怎樣叫鞠躬盡瘁？這裏不言自明。
歷史故事，勵志當下。張老師說，《水滸傳》中的林沖,沒有父蔭，沒有關係，全憑自己努力。刺配滄州，走投無路，漫天風雪之中，林沖被逼上梁山。張老師聯繫那些困於現實生活而輕生的人，不無感慨地喊出：那些被生活逼到牆角的，還會比林沖更慘？！林沖想過自殺嗎？自殺了還有後面的梁山第六號人物「天雄星」嗎？！生活太苦，生命寶貴，怎麼能為一些爛事交代了？！命運要扼住我的喉嚨，我為啥不把它摁到地下摩擦？！多好的句子，多勵志的教學。如果那個因為生活太難而跳樓的人，讀到張老師的這些話，或許就會重新振作。
看的見，想的到，寫的出，這是張老師的擅長。吃飯，看電影，讀新聞，行為所至，皆出篇章。張老師從一碗「滿漢大餐紅燒牛肉麵」，發現了粗俗濫的商家現狀，吃出了營商新思路。她看到「滿漢大餐」，直言這種內在與外包裝相差甚遠的產品，就是「妄求附加值」，「披上了文化的外衣」。但是，文化不是灰姑娘的水晶鞋，穿了就會變成公主。她指明，商家的出發點大概要快點從「我怎樣要到你的錢」改成「我怎樣要到你的心」。未來的商戰，也許贏家會贏在「物超所值」上。多好的商業評論。我想，張老師做文化是大家，做商業一定也是好手。因為，用心做人，用誠做事，才是真正的成功之道。
任何的學習，都不僅僅是為了記住，而是受到啟發，得到進步。我想，讀張老師的書，就是要學習她貫通古今，聯繫實際，用心思考，成就更好的自己。
俱孟軍
2021年8月9日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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