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雨

因為遇見你
 
一個國中的升學率要好，就看教室有多綠—越多桌墊，越多好學生。最受歡迎的兩層桌墊，底層是綠色的軟墊，上面還會再鋪平滑的透明寫字墊。沒有美劇裡大大的置物櫃，也不像高中生有社團空間，國中生的家當，全壓在桌墊下。而「壞學生」不考試、不交作業，自然沒有使用桌墊的必要，如此一來，升學率一目瞭然。
 
不要小看這個墊子的發明。綠色墊子下因為有相對的隱私保障，大家都會放考壞掉的考卷、還在寫的情書、準備自己代簽的回條。透明墊以下、綠墊以上，是每天穿制服、遵守髮禁鞋禁的國中生之間，唯一可以認真而誠懇的與世界溝通的方式。抽起來容易、顯眼的位置，放的是印出來裁切好的課表、幹部點名表、剛剛寫完還沒交換改的考卷，還有背面朝上、準備送出去的紙條。
 
某次冬天段考前，我幾乎整夜睡不著，凌晨爬起來把借來的勵志芭樂書看完。那年過得很艱辛，相愛卻得到絕症的二人，生死兩別的慣用劇情，就足以讓人熱淚盈眶。隔天吃午餐的時候，把書跟紙條壓在承智桌上，擺明逼他看完。他起先很不願意，但還是看完了。我們經常一起走深夜無一人的走廊回家，轉角處，他和粘會裝神弄鬼嚇我。上課時我們傳紙條；交換改的時候，他會順便作弄我。然而心裡清楚，我知道我講的話，他總是很認真的聽。在龐大的複雜機器前，我不知道說某些特定的鼓勵之言，是在幫他，還是在害他?那些年就在這樣的掙扎中，我們把很多語句和表情，塞在兩層桌墊中間，正面朝上。很明顯就在那裡陳列著，想交換的對象卻是單數。
 
後來幾乎沒再看過他，我再也不放桌墊在桌上。但他離開那間教室前，把桌墊捲上，把當初交換的、寫滿讀書心得的紙條也一併安放多年。前幾個月他傳來訊息，說著國中能遇到我真好。好震撼，原來當初自認不堪的生活，也讓某個人有所改變。
 
我們都曾經看過一本書，那本書叫做《因為遇見你》（註）。
 
註：日本作家喜多川泰的著作，書中描繪了一位成功的畫家，回憶自己在渾噩度日的十七歲夏天遇見一位少女，進而大大改變了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