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節錄)
之所以能確定那是除夕夜的前一晚,是因為當天傍晚我給家裡打了電話,告訴母親過春節不能回家的消息。我是在晚飯前,在樓下鏽跡斑斑的電話亭裡,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現在是春運,車票根本買不到。」其實我根本沒有去了解車票情況。
「機票呢?機票能買到嗎?」母親在電話那頭,仍不放棄嘗試讓我回家。
「機票錢是我一個月的工資……」
「回不來就算了,記得明晚煮點餃子吃,過年呢。」
「好的,知道了。」
「如果買得到燒紙,明天晚上就在路口給去世的親人燒點紙吧。」
……
我想如果打完電話回去路上看到有人賣燒紙,就象徵性的買一些,明晚也算是給自己找點事情做。當然事實上是不會有的,除了見到一隻在垃圾堆裡尋覓食物的貓之外,其他什麼活物都沒看到。超市員工也早就像被僵屍追趕一樣逃離這裡,哪裡還能買得到餃子呢。
然後我上樓回到住處,也就是我的出租屋。
回到房間,撕開桶裝速食麵,用電水壺燒水,加兩根火腿腸和一個滷蛋,泡三分鐘,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這時候剛過九點,天已經黑得十分徹底。我坐在被子裡,打開CD隨身聽放著Michael Jackson的唱片。Michael是中學時代最喜歡的偶像,記得有一次在課間向女同學表演捂著褲襠的舞蹈,被老師看到臭罵了一頓,站在教室後牆直到上午課結束。當〈One day in your life〉這首歌響起時,逐漸有了些睏意。想起還沒有寫日記,便拿起日記本,一邊翻看著之前記了些什麼,一邊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當看到在去年七月一日,也就是拿到大學本科畢業證當天,在日記本上寫下的話時,記憶又被帶入到這輾轉反側的半年時光裡:終於畢業了,我可以逃離這裡了,逃避這個城市二十多年來禁錮在我身體上的各種桎梏。
作為一個在新千年得益於大學擴招政策僥倖進入一本大學的新產物,畢業後,我離開北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鄉,隻身來到一座陌生的南方城市,供職於一家還能稱得上體面的設計公司,說體面,也就是因為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一棟三十多層的寫字樓裡。大學擴招,讓大學生這個金飯碗開始掉色,好像從工廠車間流水線生產出來,數量龐大且無個性。非要貼一個標籤拿到市場上售賣,也只能是「促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