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1996年,我寫了一本名為《在一切事上找到天主》(Finding God in All Things)的書。這本書意外地受到歡迎,可能因為這本書向許多在生活中靜靜渴望天主的人說話。那已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在那之後,許多事都已物換星移,我從中選出兩個相關主題,作此增訂版。
小神祕家
自梵二大公會議以來,教會持續歷經變革之痛。然而在痛苦中,新的教會誕生了。確實有很多信友並沒有意識到正在發生的事,但他們是一群以天主為中心,試著好好生活的人。他們仰賴信德而生活,或多或少耐心地忍受痛苦,期待在末日,天主將會顯現給他們。不過,同時也有另一批人數持續增長的信友,積極地帶領教會走向未來。他們個人對天主的感激之情持續增長。他們對自己的成長負責,並善用信仰和靈修所提供的豐富恩寵,完全發揮他們的潛能。他們感到組織和知識層面的信仰,不足以滋養他們。他們看到,在天主託付給他們的職責上,還需要神祕層面(mystical dimension)的信仰支持。
抱持懷疑態度的人認為,神祕主義(mysticism,又可稱作「密契主義」)有百分之五十身處五里霧,百分之五十是分裂主義!然而,耶穌會士卡爾•拉內(Karl Rahner, SJ, 1904-1984)在一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評論中,表示並非如此。梵二大公會議結束後,自1962年到1965年間,許多事物換星移,身為重量級神學家的拉內分辨過後說道:「將來的基督徒,若不是成為神祕家,就會什麼都不是。」這讓神祕主義成為大眾注目的焦點,「在一切事上找到天主」在其中找到歸屬。
拉內所說的「神祕家」(mystic,或稱「密契者」),意思是有人真實地經驗到天主。「神祕」這個詞是關於看見一些隱藏的事物:這是一種直觀,而非在智識上對神聖存有的認知。不論是否為基督徒,凡是在日常生活中試著尋找天主的人,確實會找到祂,並成為一位神祕家,至少是一位小神祕家!如同二千年前,塔爾索的保祿(大數的保羅)告訴那些心中存疑的希臘聽眾—天主並不難尋獲。天主處處都在。我們生活、行動及存在,都在祂內:天主把我們緊緊包圍,沒有什麼是在祂的懷抱之外存在的﹙參:宗/徒十七28﹚。
藉由有助於在一切事上找到天主的靈修線索,你將會看見隱藏在許多喬裝之下的天主。你會一直不斷地尋找並找到祂。生活因而成為一場刺激的冒險,並帶來極大的喜樂。基督徒的信仰走入生活,教會獲致茁壯。畢竟,我們是為了天主而受造的;因此,在找到天主時,我們將體驗到那不曾消逝、富有深度的喜樂。並且,既然我們以對天主深切的感恩,來彼此顯示或隱藏天主,那麼每一次找到天主,都能幫助他人成長。
我們可以把教會看作是垂垂老矣且「無法派上用場」,或者,也可以把眼光放長遠一點,默觀道成肉身的奧蹟以及教會本身如何進入近期的人類歷史中。或許,基督徒團體才正要開始邁入成年期。拉內為我們勾勒出的下一步,便是成為真正成熟的基督徒。對教宗方濟各而言,未來的教會是「門徒的團體」,擁有同等的尊嚴,於生活的各種範疇中,敏於覺察天主的存在。他們透過共同尋求天主,一起行動、走向未來。
指向天主
寫此書的困難點,不在於沒有新的內容可供書寫,其實恰好相反。當我們談到在「一切事上」找到天主時,馬上就有討論不完的內容,因為現實是接近無限的。而當我們談到「找到天主」時,所講論的是那「絕對神祕的存有」,是絕對無法為之設限的。修訂此書原稿的挑戰,在於決定哪些要提及?哪些又要留給讀者自己發掘?我所能提供的,只是一份小小的地圖,在其上有著指向不同方向的箭頭,邀請你們自己去尋找和發現。我建議大家請求天主將自己顯現給你:耶穌許諾祂會將自己顯示給我們(參:若/約十四21),而神聖的許諾就是愛的語言。
我們生活在「神祕」中,那就是天主。天主不是一個待解的謎團;相反的,我們是為了這神祕而受造。天主完全超乎我們所能理解,且永遠是如此。但是,天主理解我們,祂將我們安置在這世間,祂餵養、邀請並歡迎我們。在我們深處,有著對天主的渴望。不論天主是怎樣的存在,我們有能力認識和愛慕祂。我們也是神聖的神祕:我們無法解釋自己,而且,日復一日,我們與那些同樣神祕的人互相交流。
天主是銀河系和星際間的天主,也是介入自然、人類生活中各種細微交互作用的天主。不論是現實的微觀或宏觀面,天主都能自在寓居其中。天主有一個唯一的愛的計畫,涵蓋所有已經存在,或可能存在的一切。在自然、天空、自己的生活、祈禱及愛的相遇中,你都能找到天主;甚至,在罪和邪惡中也能找到祂。所以,我覺得自己像一位禪宗公案故事裡的農夫:農作時,抬頭仰望天上一輪明月。懷著敬畏之情,他只能用一根胡蘿蔔指向月亮。有多少不得不埋首耕種的農夫注意到他,也跟著抬頭仰望?我們並不知情。但是,按著拉內的提示,我邀請你戴上神祕的眼鏡,在生活中最簡單的細節裡尋找天主。在那裡,你將真真切切地經驗到,天主是如實地存在!
教宗方濟各
第二個變化是,透過2013年當選的教宗方濟各的邀請,在一切事上找到天主,已登上舞台的中心。方濟各是第一位耶穌會士教宗,意思就是,他是聖依納爵•羅耀拉(St. Ignatius of Loyola)及其同伴於1540年創立的耶穌會的會士。我們之後會談更多有關依納爵的部分,此處,只需提到依納爵將他對天主、我們的世界,以及我們在世界中所扮演的角色等豐富的遠見,交織成為一種靈修,便足夠了。依納爵靈修為許多人,提供了極具吸引力,且令人振奮的方式,以活出基督徒的信仰。
教宗方濟各人氣爆棚的原因,至少有部分是出於此靈修方式的培育。教宗方濟各所接觸的一切,都有天主的印記。教會,甚至是世界本身,正開始明白此靈修所要表達的意涵。方濟各教宗秉持著這靈修的「腳踏實地」,他強調,人能在任何地方與天主相遇;在美好的生活中,也在過得亂七八糟的日子裡。天主不是隱蔽的,也不會受到組織的限制;相反的,在受造物和人類歷史中,天主常富有生機且充滿活力。前面提到的「我們的世界」,事實上,是天主的世界;對此,我們不該感到驚訝。而且,天主喜愛在這世界中工作,改善世界,甚至悠遊其中。大部分的時候,天主與我們一同工作,而非獨來獨往,這樣我們至少有時候能找到祂。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 1844-1889﹚在《德意志人的沈船》 (The Wreck of the Deutschland)中說得好:「在我遇見祂的日子裡,我向祂請安;在我懂悟時,我感謝讚美祂。」
方濟各教宗的教會圖象,是入世的野戰醫院、母親、疲累又滿身汙泥的旅行者等等。正是在這變化無常的俗世生活中,我們能找到天主。但是,天主似乎偏愛喬裝、隱藏和靜默。所以,方濟各教宗試著指出幾個能找到天主的辦法。教宗在2013年發布的《福音的喜樂》勸諭(The Joy of the Gospel)中,要求教會應該透過投身於分辨,以面對諸多的挑戰。基督徒的分辨,是努力在選擇中尋找並找到天主。分辨是將神性的目標,排在人性目的之前。在所做的一切事中,我們都應受天主引導。當有關實踐信仰和教會規條等相關議題,出現原則性的歧異時,都該受到福音的檢驗。因此,立場對立的雙方能站在共同的信仰基礎上探討議題,並通力合作,看看天主在哪一個方向,向我們招手示意。依納爵曾說「他受到另一位引導」。如果說,古老的教會明顯即將死去,倘若方濟各教宗能按著他的意願去做,新的教會正緩慢地崛起,這個教會將同樣「受到另一位引導」—天主必會在天主之人的生活中,位居中心點。
仁慈的神祕
按我的看法,過去十八年來,在我身上也有了一些轉變。我更深入地領會到「在一切事上尋找並找到天主」的意思。從日漸年老的角度來看,這句話更具新意。當我死亡遇見天主時,我會見到誰?或見到什麼呢?我發現,我對神祕的感知在成長。「聖地」—天主的領土—從各個方向,朝著地平線盡頭擴展。對於與純粹的神祕相遇,我的裝備少得可憐,所以一想到要深入那個只屬於天主的領域,是有可能令人膽顫心驚的。儘管,聖經對我們發出「不要害怕」的神聖邀請—據Google搜尋引擎顯示—在聖經中共出現六十七次!但是,這恐懼依然不假。但同時也堅信,對我們招手的神祕,是既仁慈又友善的。
教宗方濟各談論福音中的喜樂。其中一個喜樂便是更加意識到,神聖臨在於現實的方方面面。我們從一無所知,到逐漸地覺醒,如同雅各伯一樣,發現我們自己帶著驚訝的口吻說道:「上主實在在這地方,我竟不知道。」﹙創廿八16﹚天主時時刻刻、真實地存在於我所生活的世界裡,在我的世界的喜樂和悲傷、希望和恐懼、生與死、美麗與恐怖之中。無論多麼隱晦不明,意識到天主確實臨在於這世界,這念頭改變了一切。想像你所愛的人處於暗室中:你看不到他們,但是,你知道他們就在那裡。光是這樣,已足夠令人感到安慰!
我們愈往前走,那神祕就愈深邃,我們是以一種隱晦卻真實的方式觀看。如同一位研究生,在被問到研究即將結束時所做的答覆:「這是個很棒的經驗,我比剛開始做研究時,感到更加迷惘了,但是,是在更高階的學問上!」我們得到那足以鼓勵我們繼續尋求的,直到我們面對面見到天主。即使我們沐浴在天主的光中,也總有更多,等待著我們去品嘗。聖保祿告訴我們,愛永存不朽﹙參:格前/林前十三8﹚,還有,既然天主是「愛的本體」,我們對祂的尋求,以及由祂獲致的福樂,也就永無止境。
同時,書中觸動你的話邀請你沉思、反省和祈禱。但願這些提示和暗示,能帶給你許多「歡悅的恩寵時刻」,並能幫助你個人體驗到,如何能在各處找到天主。在你學會這項真理後,你可能會發現,當有人在爭論時提到:「為何要把天主扯到這上面來?」你可能會感到困擾,很想跟他說:「但是,你無法把天主排除在外啊!因為,天主無所不在!」你可以學著以耐心對待他們,要知道,在你遲緩地發現萬物彼此相連的神聖連結時,天主也是如此耐心地對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