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夢裡人

春閨夢裡人
七月之光（序）三
春蠶一三
春閨夢裡人二一
波西米亞人四一
︱夏烈寄夏陽
老舍，林海音，文學館，兩岸情及兩代情五一
點滴五七
猶見楚天千里清秋六五
人生的郵票，郵票的人生七三
武士道花落知多少八五
冬花，青鳥九三
︱天堂與地獄
夏禹，春之祭，曲水流觴一〇三
宇宙迷航的虛幻與現實一一三
四月四日兒童節一二一
家長會成立那一年一二七
五十畢業感言一三一
紅樓賦一四一
︱建中百歲校友蔣松輝
鹽水溪南一五一
蔚藍彼岸一六一
陽光與陰霾一七一
︱美國國家森林局的歲月
工程文學，文學工程一八五
上善若水一九五
附錄
出身工程的文學家 二〇七
︱夏烈（夏祖焯）先生口述史
夏烈這個人 二三五
作者簡介二四三想起超現實詩人商禽八一
臺北仍然沒有文學館九四
無明九六
作文零分一 一
為段彩華鳴不平一 六
愛上「老美麗」一一三
詩神的下午一一九
陳獨秀和《新青年》一四四
附錄一 人活著的方法 隱 地一五五
附錄二 美夢成真 康芸薇一六一
附錄三 不老旅人的心聲 王漢國一七三


 

七月之光（序）

　　Und verloren sei uns der Tag, wo nicht Ein Mal getanzt wurde!︱Nietzsche（尼采）

　　我曾是一隻獵豹，在廣袤無垠的炎夏草原上奔躍，流線的體型及快速的馳騁是其他猛獸如獅、熊、虎不能相比，所以在大千動物世界裡，引為艷羨的焦點。

　　如今此獵豹已失去大多敏捷、跳躍及鬥性。如此，我將變成什麼？舞台尚在否？還是，將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只留下金黃、溫暖、充滿臆想，即將遁去的夕陽？於是，獵豹必須要轉換到新的世界，踏上另一座舞台。

　　有一段時期，驀然思索純文學創作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是追求一種文字藝術的成就，那項成就要達到何種境界？贏得什麼？獲取多少？如果只能抽象的表達意念或思維，會促成我心愉悅及滿足嗎？轉型值得嗎？

　　在美國的工程界徜徉多年，由研發到設計，由觀案到施工，跑遍美洲大陸東南西北。有一篇研究論文幾乎得到大獎。得到，將改變我的一生。因為人常是被動的，順著眼前有利的方向進行︱那也是最容易的途徑。許多成功常是偶然的邂逅，無心插柳，而不是必然的決心及果斷。

　　然而，我返國處理家事，同時進入大學教授近代歐洲文學及當代日本文學課程，也寫出了大學教科書《近代外國文學思潮》（聯合文學出版），以及數本文學及社會科學相關書籍，如《跨越三個世界的魅力與迷思》（五南出版）︱如此跨越科技、人文藝術及社會科學三個領域。在寫作的過程中，感受到我國文學與文字的美。曾與伊討論過，我們認為西方在音樂、藝術（繪畫及雕刻）、舞蹈上超越中國。但在文學藝術及文字藝術上我們超越西方。重點是：藝術的主體是文學，不是繪畫、雕刻、音樂或舞蹈。這幾句話，別人同不同意沒關係。因為在基本價值上的判斷，我永遠是正確的。伊是石化工程的專業，並無文學藝術的創造。但在這方面有足夠的品嚐水準及智力。

　　西方使用拼音文字，我國的表意文字源自象形，隨物賦形可說是一種自然現象，但因限於形，很難延展至抽象世界。我國文字到宋朝可說臻於定型，「宋體字」或「仿宋體」的楷書已相當的美術化及藝術化。中國造型藝術的重要母體是書法，西方並不重視書法。漢字不只是思維的工具、也是美感的載體。據此，象形的表意文字當然增強文學的藝術性。我們的唐詩、宋詞、漢賦、元曲以及《紅樓夢》、《三國演義》等長篇小說不但不遜於雪萊的詩、莎士比亞的戲劇，托爾斯泰或海明威的小說，究其藝術性及思想性，可謂超越西方文學。我追求的就是這種美，夏烈美學終將屹立。

　　目前市面上有幾本臺灣文學史的書籍，大陸也出了幾本，都並不令人滿意。尤其摻入作者政治意識，更是失去文學的獨立性︱文學應獨立於宗教、政治、經濟及社會意識之外。有些人認為臺灣文學使用中文，內容及發展都源自中國文學，似乎沒有單獨成冊的必要。也有些人問我是否會撰寫此文學史，我沒回答。無論如何，德國作家歌德曾說：「瞭解其他民族的文學，是豐富自己民族文學最好的方法：一方面擴大視野，同時也藉與其他文學比較，而發掘自己文學的特色。」英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吉卜林說：「僅知英國的人，如何能真正知道英國呢？一定要離開英國，由外面看英國，要比較外面，才了解英國。」所以撰寫臺灣文學史的作者，應該對外國文學有相當程度的瞭解及曾經教授過此類課程，才勘勝任，閉門造車者難成精湛。而且，文學固然是一門獨立的學問，卻絕然與宗教、科技、哲學、社會、政治、經濟、種族有千絲萬縷、難以割捨的關係，如果文學史不能進入這些區域，無疑緣木求魚。

　　本書的出版是爾雅發行人隱地（柯青華）先提出。我前一本散文集《流光逝川》也是爾雅出版。隱地與我小時住家近，也曾同念過國語實小。然而我們是不同的人，境遇不同，讀書也不同。後來讀他的《漲潮日》，我感觸極深，沒想到他小時候走過如此艱難、令人流淚的路程。而今天他在出版界已獲得重要地位。面對純文學出版大幅度下滑的惡況下，他說：「我們這些當年的小孩確實老了，在揮手說再見之前，我把自己看過的一一寫下來，讓在『新城』裡溜達的新品種人類，偶爾也到『舊城』回味老人類留下的背影和氣味……」所以隱地不停地寫日記、寫書，這是他的快樂︱也會是許多年老作家的快樂。

　　西班牙的鬥牛每場一定要有死亡，不是牛就是鬥牛士，所以每場都是一齣悲劇。海明威曾說作家要有寫完這本書，就走到人生盡頭的氣度，因為沒有明天，所以今天就是悲劇。他的小說《不敗者》（The Undefeated.）寫一個過了年齡的鬥牛士，觀眾不再喜歡他，出場只能得到年輕鬥牛士約二十分之一的報酬，這還有惜老憐貧的意思。他被壯碩的黑牛闖倒在黃沙土地上，不停衝撞，尖銳的牛角刺進他身體，但他仍然與死亡苦鬪，奮戰不懈。抬進手術室，他疲弱不堪，反而低聲喃喃我鬥得很好？是偉大的鬥牛士，是不是？……在《老人與海》裡，海明威塑造了一個與大海、大魚奮戰的老漁夫，雖然一無所獲，卻秉持「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擊敗」（A man c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的精神來對抗世界與人生。

　　這本書收了二十篇散文，幾乎全部發表在《聯合》副刊及《自由時報》副刊。以前先慈主編《聯副》十年，也就是「林海音時代」。現在她的故居正在重建為紀念館︱表示那個時代已經過去，還是那個時代不曾被忘記？作為她唯一的兒子，我對臺灣近代文學應該做出如何貢獻？向你請益。

　　尼采曾云：「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我已逐漸老去，這是我最後的一本書？還是躊躇伺機，等待下一場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