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之眼：刑警「惡鬼山梨」智捕國際大盜，大倉燁子推理短篇小說選集

•導讀
日本文壇一花獨放、一星半點的女性偵探小說家──大倉燁子
∕余小芳（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常務理事、暨南大學推理研究社指導老師）

梟之眼
深夜的訪客
美女馴鷹師
大和茶花女
那張臉
藍色包裹
蜈蚣的腳步聲


 

導讀

日本文壇一花獨放、一星半點的女性偵探小說家──大倉燁子
余小芳（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常務理事、暨南大學推理研究社指導老師）

　　《文豪Stray Dogs》中的強大異能者

　　由朝霧卡夫卡擔任原作、春河35作畫的日本知名漫畫《文豪Stray Dogs》（文豪ストレイドッグス），二○一三年開始在角川書店旗下的《Young Ace》雜誌連載，人物採用著名文學家或作品為原型發想，將文豪及文學成品虛擬角色化，並賦予相對應的特殊能力，以現代橫濱為舞台，是使用異能戰鬥的熱血冒險故事。同名電視動畫於二○一六年播出，並有劇場版、小說、舞台劇、手遊等衍生作，結合現代動漫和前代文豪，因人物形象立體、構想鮮明趣味而廣受青睞與迴響，促使年輕族群關注故事中提及的文豪與著作。

　　其中，大倉燁子名列其中，典故出自日本同名女性小說家及其作品〈靈魂的喘息〉（魂の喘ぎ），為一九四七年（昭和二十二年）在《寶石》雜誌上刊登的推理小說。她泰半以年齡不詳的幼女形貌現身，是綁著單馬尾的小女孩，超能力是可自由操控自身，並瞬間改變接觸者的年齡和生理條件，戰鬥中若有需要則轉為成年樣貌；隸屬政府特種部隊「獵犬」，擔綱副隊長的職位，言語狂野犀利，經常恫嚇組織成員。如同《文豪Stray Dogs》內的其他角色，我們對大倉燁子的生平及來歷感到好奇。

　　戰前少見的日本女性偵探小說作家

　　大倉燁子是日本小說家，本名物集芳子，一八八六年四月十二日出生於東京府東京市，為目前東京都文京區，東京女子師範學校肄業，卒於一九六○年七月十八日。她的父親物集高見是日本國學大師，兄長物集高量繼承父業成為學者及作家，妹妹物集和子亦是小說家。

　　透過政治學者吉野造作的引薦，拜劇作家中村吉藏為師。以文學為畢生職志，大倉燁子和物集和子成為日本小說家兼翻譯家二葉亭四迷的弟子。一九○八年，由於二葉亭被派駐俄羅斯聖彼得堡擔任《朝日新聞》特派記者，將姊妹倆託付給同事夏目漱石代為照顧，她們後來一起成為夏目漱石門下的作家。一九○九年至一九一二年之間，大倉燁子以本名物集芳子、筆名岩田由美、岩田百合子發表〈兄〉、〈生家〉、〈母〉等小說，也曾於女性文藝雜誌《青鞜》登載著作。

　　大倉燁子一九一○年與外交官澤柳政太郎結婚，婚後以外交官夫人的名義前往美國及南洋。夫婦二人旅居歐洲時，接觸柯南‧道爾的作品，埋下日後書寫類型小說的種子。一九二四年與丈夫離異之後，轉而寫作偵探推理類故事，成為戰前少見的女性偵探小說作家。

　　大倉燁子生活的日本國際局勢及文化

　　自日本推理小說發展史來看，偵探小說屬於外來的文學，而非日本原有的文學創作。以江戶時代真人真事的傳記事蹟為藍本，明治維新前後流行的大眾讀物皆為義賊、毒婦一類的故事。一八六八年為明治元年，明治維新之後，國內翻譯了與犯罪有關的審判實錄、偵探實話等實用性書籍，藉以介紹歐美政治、司法、教育等諸多制度。

　　將時光退回一八五三年（日本嘉永六年），那時美國東印度艦隊司令官馬修‧培里（Matthew Calbraith Perry）親率軍艦駛入江戶灣浦賀港海面，當晚江戶城陷入恐慌，民眾前往神社禱告和乞求神風摧毀黑船。當時德川幕府以將軍重病為由，推辭美國商談開港的訴求，馬修‧培里應允隔年再造訪。次年簽訂不平等條約，美國終以炮艦武力脅迫幕府開國。

　　因「黑船事件」的衝擊，遭逢內憂外患的日本認清西方文明的先進，展開一系列的日本現代化歷程，並從一個小小的封閉島國躍升世界強權。倚靠明治維新的全面西化與制度變革而引進偵探小說，伴隨此波浪潮，被公認為世界上首篇推理作品〈莫爾格街兇殺案〉（The Murders in the Rue Morgue），其於一八八七年十二月透過《讀賣新聞》轉譯連載，作者是素有「推理小說之父」稱號的美籍詩人愛倫‧坡（Edgar Allan Poe），譯者為小說家竹之舍主人，該篇為日本首次引介的歐美推理小說。

　　一八八八年，黑岩淚香首回以類似改寫的翻案形式詮釋原著精神，將國外故事移師日本，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一律更改為日本名稱，於《今日新聞》連載英國作家休‧孔韋（Hugh Conway）的《法庭之美人》（法庭の美人）大受歡迎。翌年黑岩淚香發表偵探短篇〈無慘〉（無惨），其被視為日本首篇原創偵探之作，之後偵探小說的創作風氣漸盛，但具備推理元素的作品為數不多。翻案偵探長篇受到讀者喜愛，成為偵探推理類著作的閱讀主流。

　　然而面對翻譯自西方的小說，日本文壇未必照單全收，一般民眾喜愛的犯罪讀物仍是較不重視描寫與對話的舊樣式故事。一八九五年，日本近代文學團體「硯友社」基於對翻譯偵探小說的不滿，採取海量出版、廉價出售的策略，號召硯友社派作家匿名撰寫劣質作品抵制，推行史上第一套名為「偵探小說」的推理叢書。此舉帶動以叢書樣態大量出版偵探小說的熱潮，無奈內容因陋就簡、粗製濫造，風潮持續數年即告瓦解。

　　一九一六年，日本迎來第二波偵探小說熱潮，特色為歐美偵探推理作品再度被大舉輸入日本。多以作品集或叢書的方式發行，有意譯或節譯等，翻譯品質良莠不齊，但刊行前簡介黃金時期優秀之作，讓普羅大眾正確認知偵探推理故事，從而引發閱讀需求且激發相關創作。

　　一九二○年一月《新青年》創刊，由於刊載外國偵探小說深獲好評，發刊隔年應讀者喜好擴大偵探小說版面，並系統性引進歐美推理傑作，邀集文藝評論家撰寫評介。此外，鼓勵有志偵探推理創作的新人投稿，培育了許多日本知名作家，如江戶川亂步、橫溝正史、甲賀三郎、夢野久作等。其中，「日本推理小說之父」江戶川亂步一九二二年以超標的字數完成兩篇完整的偵探小說，分別為〈兩分銅幣〉、〈一張收據〉，並直接投稿給《新青年》主編森下雨村。一九二三年，森下邀請評論家小酒井不木專文推薦刊載〈兩分銅幣〉，另於七月刊登〈一張收據〉，江戶川亂步因備受稱許而翩然出道，為日本偵探小說朝世界推理文壇邁出步伐的重要起點，這一年被稱為「日本推理文學元年」。

　　在快速現代化的十九世紀末及二十世紀初，偵探小說長驅直入，大倉燁子生長的年代即處於日本類型小說萌芽之際。

　　推理女傑大倉燁子對偵探小說的貢獻

　　一九二四年離婚後，大倉燁子曾有段時間擔任三弦曲的講師，之後轉換至偵探小說的領域，以中村吉藏（中村春雨）、森下雨村、大下宇陀兒等三位大師為學習與研究對象，日後發表作品於《All 讀物》、《新青年》及《寶石》等雜誌。一九三四年〈妖影〉推薦文為菊池寬所寫；一九三五年出版短篇作品集《舞動的繪影》（踊る影絵），成為日本首位出版單行本偵探小說的女性作家，同年發行長篇小說《殺人流線型》。

　　大倉燁子擅長以文學性手法陳述故事，筆法細膩，有時摻雜懸疑氛圍，重視人物角色的心理描摹，所撰寫的推理小說並非那麼正統。戰前作品題材多為諜報類，戰後則創作帶有心緒轉折、心理異常等要素為主的推理犯罪小說。在她車載斗量的諜報類作品之中，前期塑造了以私家偵探S夫人為主角的系列，側重國際事件及怪奇心理的描繪，反映大倉燁子曾為外交官夫人的經歷，也立下早期日系女性偵探的典範。

　　本書收錄七篇作品，分別是一九三五年〈蜈蚣的腳步聲〉（むかでの跫音）、一九三七年〈梟之眼〉（梟の目）、〈藍色包裹〉（青い風呂敷包）、〈美女馴鷹師〉（美人と鷹匠）、一九三八年〈深夜的訪客〉（深夜の客），以及一九四八年的〈大和茶花女〉（和製椿姫）與〈那張臉〉（あの顔），意境不一、風格各異，出版社考量閱讀節奏和張力，全書並未按照創作年代編排，但可從中一覽大倉燁子的行文風采，比如地域性強，描述角色所在地，讓讀者身歷其中；又如人物長相出眾，或性格及原委予人深刻印象；而或許和作者本身的生理性別有關，推動劇情的主要角色皆是女性，故事收束時能對應畫龍點睛的篇名，產生原來如此的讚嘆。

　　前二篇環繞「盜賊俠士」的主題。（梟之眼）劇情峰迴路轉，場景為格蘭德飯店盛大舉辦美國觀光團的迎賓舞會，梅田子爵夫人的扒手兄長心生好奇，無暇顧及令竊賊戒慎恐懼的山梨刑警，百般探尋國際大盜真面目。〈深夜的訪客〉中，偵探櫻井洋子接獲緊急來電，並在火車上聽聞俠盜尾越千造逃獄的消息，而委託者在偵探抵達宅邸前已死亡，委託人之女涉嫌重大，最終揭露謎底且翻了舊案，充滿情義及溫暖。

　　第三、四篇的核心圍繞「紅顏之禍」。〈美女馴鷹師〉發端日常，松波博士太太小夜子某日收到註明丈夫親閱的來信，九年前曾在自家工作的婢女花兒借信講述一段過往的祕密。爾後兒子對街頭絕美馴鷹師的表演心醉神迷，充斥致命吸引力，屬於身分調換的懸疑犯罪小說。〈大和茶花女〉是偵探日名子受朋友東山春光之託，調查病危小妾被綁架一案，過程引人疑竇，結局溫婉而展現人道。

　　再者以「涉及人命的案件」為主軸。〈那張臉〉為過往情人請託刑事辯護律師尾形博士幫忙，鉅細靡遺闡述青年殺嬰案始末，結尾不禁思索神父和律師本質的異同。〈藍色包裹〉挑戰繩結打法和不在場證明。咖啡廳服務員江川初子清晨返家，見壁櫥內有個打水手結、裝著屍體的藍色包裹大驚失色而報案；雖有私家名偵探山本桂一登場，但實則是刑警辦案的篇章。

　　最末篇〈蜈蚣的腳步聲〉敘述擔任園部新生寺住持，同時是已故丈夫的伯父切腹自殺身亡，「我」在葬禮結束後的回程火車巧遇天光教總務，長髮紳士聲稱伯父被夢境及幻影所殺，是縈繞於千手觀音和蜈蚣的驚悚故事。

　　大倉燁子是日本早期女性偵探小說家，具靈學背景，文學少女時代師事中村吉藏、二葉亭四迷、夏目漱石等名家，純文學底蘊渾厚，加上婚後旅居海外的生活經驗，見多識廣，為她喜愛的文學注入活力。類型小說萌芽初期，透過她的理解和想像擴展了偵探推理文學的樣貌，走向或溫馨親切或曖昧恐怖，於文壇創作不輟，發展匠心獨具又饒富樂趣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