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朽木
等了半天,紅燈終於變綠了。浩浩蕩蕩的摩托車大軍像被摩西分開的海水一樣,停在馬路兩側。
摩托車真是世界上最煩人的交通工具。被噴了一臉灰之後,白越隙在心裡這樣想。聲音大,尾氣多,哪點都比不上電動車。明明體形不大,卻要發出很大的聲音,在行人面前虛張聲勢,把人嚇得一驚一乍。每到節假日,它們更是成群結隊地出現,仿佛不良團體的巡遊。
他認為禁止摩托車上路是城市規劃的重要一步。可是,自己出生的家鄉眼下依然在城市化的道路上蹣跚前行,所以當他回鄉省親的時候,仍舊不得不面對漫天飛舞的塵埃。
好在,口罩在一定程度上解救了白越隙的呼吸系統。儘管是醫用口罩,但多少也能擋一下灰塵。疫情已經橫行了超過半年,年初跑遍全城也一「罩「難求的局面已經一去不復返,現在上網購買藍色的一次性醫用口罩,平均每個只需要兩毛錢。白越隙想起寒假期間,某個高中同學在朋友圈裡沾沾自喜地發言:「今天又代購了兩箱美國的!」他想重溫一下那段發言,卻發現對方已經將三天以前的朋友圈設置成了不可見。如今其個人主頁呈現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空白,看上去比戴著口罩的臉還要冰冷。
他離開嘈雜的十字路口,走向公園。空氣突然變得清新了,他把口罩撥到下巴的位置,將鼻子解放出來,貪婪地吸取氧氣。午後暖暖的陽光灑在後頸上,讓人感覺自己變成了貓。幾個月前被颱風刮倒的樹早已被清除出木棧道,現在剩下一個個凹陷的土坑。不少遛狗和帶孫子的老人,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用方言聊著天。
這是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據說所謂故鄉,就是每次回去的時候都和以前不一樣,但依然能讓你覺得親切的地方。在大部分時間裡,白越隙是不喜歡故鄉的。高考時,他努力考到更為發達的鄰市,還希望進一步往上,研究生到北上廣去念。大城市也沒有辜負他,不論是專業領域內像鈾礦一樣高品質的資源,還是娛樂方面的聲色犬馬,都比故鄉好太多。
所以他不願承認,自己走在修繕一新的市公園裡,還是會覺得有些懷念。
忽然,眼角閃過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因為沒有戴眼鏡出門,等意識到對方是誰的時候,那人已經近在眼前了。他慌張地想要躲閃,但還是聽到對方叫出了自己的本名。
「怎麼,你回來啦!」
他不禁感到懊惱,要是沒把口罩拉下來就好了。他覺得,自己的本名就像刑具一樣,總會將他束縛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