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小說味與歷史感
林黛嫚
短篇歷史小說此一語彙有三層意義,短篇、歷史、小說,「短篇」是指作品的篇幅,在徵件簡章規定得很清楚,為兩萬至三萬字;「歷史小說」則可以用漢語語法的偏正詞組來解釋,小說是主體,歷史是對主體的修飾,也就是説,「歷史小說」是以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為描寫主題的小說。且因為「小說」是主體,所以是不是一部好小說,有沒有小說味,就成為東華大學朱嘉雯教授、小說家永樂多斯和我三位評審委員建立共識的評選標準。
以此原則來檢視二〇二三年星雲文學獎短篇歷史小說類進入決審的七篇作品,有幾篇是寫得很好的短篇小說,但在歷史感的部分,則有的或者歷史事件並不明確,或者主要人物並非歷史人物,很難以歷史小說來框架,只得割愛。更重要的是,有幾部作品明顯是從長篇作品中擇出一段來參獎,雖有故事大綱佐助,仍然產生前文、後語交待不清的狀況,讓讀者無法捉摸出創作意圖。最後決審委員決議首獎從缺,只取貳獎、參獎,另推薦一篇佳作。
年輕一代很受歡迎的小說家瀟湘神曾以直接明白的文句詮釋歷史小說,他說:「做為一個現代人,我去寫不存在的歷史故事,其實我想要建立的是我們這個時代怎麼看待歷史的『觀點』。所以它不一定要是真實發生的一個事件,只要是建構在那個時空之下,然後透過這個管道,讓我們這個時代認識那個時代可能是什麼樣子,那就足夠了」,藉由虛構的小說筆法書寫可能不存在的歷史故事,只要能讓這個時代的讀者認識那個時代就夠了。
獲得貳獎的〈刀筆吏〉帶著強烈質疑和反省史實的意味,寫漢代班、竇等世家的故事,而以班超為敘寫中心。漢代的歷史在歷代史家筆下敘述明確,流傳至今,作者能擇出其中一段,加以新詮,視角及敘述方式都有創意,引人入勝,寫出一般讀者不熟識的班超及其家族,果如作者所說,「手稿結束於此,但東漢人物此後呈現新面貌」。
獲得參獎的〈平戶啼血〉以一六五七年越南崑崙島外海發生的布魯克倫號劫掠事件為基礎開展,小說由鄭氏商船遭荷蘭劫掠,鄭氏代表到日本長崎奉行所控訴開始,以幕府飭令荷蘭賠償損失並在日後不得對唐船劫掠告終,不但讓讀者了解日本奉行所的組織、荷蘭商船海盜行為、華人在日本經商面貌,更努力刻畫出故事主人翁如何與在地華人團結一心,以理、以智、以情贏得訴訟。本作文字優美而有畫面感,可惜如同作者自承本作是《海道》系列小說中的一篇,背景複雜、人物事件繁多,無法在此篇幅內結構完整。
正獎之外,三位評審委員一致推薦〈海上生明月〉,海上絲綢之路是中國通往世界其他地區的海上通道及主要貿易路線,銜接東亞、西亞和歐洲,將世界不同的文明連結起來,對整個人類文明史產生重要影響。本作奠基在此歷史基礎,以一個移民家庭的小歷史對照眾多華人的遷移史,寫父子親情,寫佛法修行,內容豐富,題材新穎,文字與結構到位,為讀者勾繪生活在吉蘭丹的移民面貌。也為這條海上絲路留下鮮明印記。
「海生的屋終於成形了,沒有人比海生更清楚它們原來的樣子。」是的,只有真正走過的人才清楚那行經的路徑。
以上獲獎作品小說味與歷史感俱足,首獎從缺,也為短篇歷史小說的寫作樹立一個更高的標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