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法蘭西島漂流記》★
火腿起司三明治
嗨!我是米香,台灣女生。我的先生米線(音譯,別大驚小怪)是法國人,我們住在巴黎郊區的一個小鎮上。我們有一個男孩,小名叫做猩哥。
法語管膚色不同的夫妻叫「混合配」,但米線老愛開玩笑地說我們是「火腿起司」。因為法國的麵包店裡有一種「混合三明治」,專指夾了火腿和起司的,別種配料夾在一起還不叫混合呢!混合三明治中黃色乾酪和巴黎白火腿,就像我們這個亞洲和歐洲的混合二人組。
那時,孤家寡人的米線中午常買三明治充飢,尤其是火腿起司口味。他最常去光顧公司樓下一個中國人開的三明治小店,因為那裡賣的三明治既便宜又不難吃。中國老闆的法語不太靈光,但比手畫腳還是可以做做小生意。有陣子,小店歇業了好一段時間,等到店家再度開張時,店後面多了一個也許是和老闆同鄉的女人坐在那兒。又過了一年,女人懷裡多出了一個小嬰兒。店前頭賣三明治的男人工作得更起勁了,當男人伸手將火腿起司三明治遞給米線,並祝他胃口大開時,他的聲音聽起來和那女人小孩到來之前是如此不同。
米線坐在公司旁的小公園嚼著他的午餐。三明治小店後面那位年輕的亞洲女性正俯視著嬰兒的側臉,這個畫面讓米線想起小時候媽媽在牆上掛過一本月曆,月曆上的圖片是一座日本庭園和一個穿和服的女人,細緻的五官加上一頭黑髮,有一股令他說不出的神祕和嚮往。
那天晚上,米線打開電腦,在搜尋引擎上鍵入「交友網站」的關鍵字後遲疑了一下,接著他對自己說:「為什麼不呢?」便按下了輸入鍵。
而世界的另外一邊,剛從法國學成歸國的我坐在台北的辦公室裡,除了工作沒有任何社交活動,正思量何不找個法語人士當筆友來維持自己的法語程度。
我們就是這樣遇到的。一見如故。之後一切順理成章:遠距、很多很多電話費(對,那個時候還沒有網路電話)、兩地奔波、結婚、小孩來報到。
火腿起司被夾在一起後的日常,和別種配料的家庭生活一樣,有和諧有衝突,有歡喜有悲傷。米線法國基因裡的天真浪漫和愛發牢騷,常讓我一下好氣又好笑,而我那台式味蕾製作出的美食也常令米線無法下嚥。法國社會有許多我無法理解或認同之處,但亦在不知不覺中逐漸被這個第二家鄉馴養。就像猩哥八歲時曾有人問他是不是「半個法國人,半個台灣人」,他回答 :「我是一個台灣人和一個法國人,我是兩種人!」並反問:「沒有人規定我們只能是一種人吧?」。
這句話一直令我心有戚戚焉。
現在,猩哥已經長大到會提出各式各樣的人生大哉問了,這天的早餐桌上,他問巴巴:「你這輩子做過最好的一個決定是什麼?」
米線說:「按下那個輸入鍵。」
★《我家有個法國人》★
被「生不如死」給騙了!
Bonjour,你好!我是Alizée,中文名字叫「璦琍」。
很多法國朋友也用這個中文名字來稱呼我,因為取了中文名字之後,我馬上在當時還很紅的msn 上迫不及待地掛上了這個名字。新的環境、新的名字,無敵新鮮,我想要讓全世界知道!
你問我,為什麼我來台灣呢?因為……因為很多巧合吧!
當年十九歲念英文系的我,有天在圖書館隨便翻書,看到中文教學書便帶了回家,也因為這樣,我決定開始學中文。大二的時候,我認識了從台灣來的交換學生,被他們洗腦說台灣有多好、多好,推薦我明年交換時可以去那邊看看!
當時我有機會在大三那年去西安,或是台灣的國立中央大學當一年交換學生。但到了要做決定時,我其實根本不知道台灣在哪裡。我跟我爸打開一張世界地圖,想看看台灣的位置。哇!好小、好可愛!去那邊好像比較好,一年應該可以把整個台灣逛完(到底是去讀書?還是去當觀光客?),還傻傻的跟家人說:「你們放心,一年很快,我很快就回家!」結果直到現在十七年過去了,還沒逛完整個台灣,不過我每年也都會回法國過一個月,直到二○一九年才中斷。
最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離開法國的時候,傻傻的我覺得自己只愛藍眼珠的男生,黑眼珠的男生不是我的菜。我以後生的小孩一定跟我們全家一樣,眼睛是藍的或綠的、頭髮是金色的,所以我不可能在台灣待很久,因為遇不到愛!
對不起,我不是歧視,只是當時我真的很傻!很傻!很傻!是一個在鄉下長大,又天真又笨的少女。還好,當時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讓我來到在世界另一邊的台灣,打開了我的眼界!我不但愛上了台灣這塊土地,在台灣待了三、四年後,就被一個朋友的朋友,有著黑色眼珠、嘴巴當時很甜的一個台灣男人給騙走了。
這也只能怪我自己,誰叫我認識他幾週後,就找他協助寫中文功課的我。我在聊天軟體丟給他一句:「你能想像沒有我的日子嗎?」
我只不過想測試他,看他會給出怎樣的回答而已,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回答:
「生不如死!」
可以說,他就是這樣通過我的測試了吧!其實,我當時看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對我來說太深奧了,還自己去估狗。反正,我這麼簡單就上當了。
身為一個在台灣的外國女生,其實我一開始就有自覺,跟一個台灣男生在一起好像很「特別」—「特別奇怪」。十幾年前,這樣的組合在路上真的比較少見。我注意到不少從外國來的男生會跟台灣女生在一起,感覺這是一件常見的事,沒什麼好說的。其實從國外來的人比較多是男生,也是有原因的。有一些研究說,男人比較敢自己去很遠的地方,不會覺得不安全,也比較不會擔心未來、結婚生小孩等。上述這些問題,通常因為社會因素和生理因素,對女人來說更加困擾。不過現在事情正在改變,台灣街頭的西方女人多了很多,台灣男人的機會也愈來愈多。
所以,當時雖然西方男人跟台灣女生在一起滿常見的,但很快也會聽到一些不好聽的閒話。就像Renren說的「外國人都是來台灣約砲」,或者說「來台灣的外國男人都是魯蛇,在自己國家沒有前途,所以來台灣找簡單能賺很多錢的工作,也來找很easy 的台灣女生」這類貶低的話。嘴巴怎麼那麼毒?實在是很難不聽到「嫉妒」的聲音呢。
相反地,沒有人會說我老公很「easy」,我也沒有聽到過西方女生都是魯蛇之類的酸言酸語。有一次發生了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我跟我老公在泡溫泉時,突然有一位中年台灣男士對我老公說:「能把到西方女生,好厲害啊!」他以為我聽不懂,但我其實覺得很沒有禮貌。其實這種話我聽過很多次,感覺西方女人比台灣女人好,是把自己人當作什麼?好玩的是,大家也都會以為我們是在國外認識,然後我「嫁來台灣」。就好像不可能是為了自己喜歡台灣而來的!台灣人真的太小看台灣的美麗呢!
其實我跟你說,我老公根本不是厲害把到一個外國女生啦。他很倒霉好嗎?因為我根本是來自國外的魯蛇啊!買房子的是他,不可能是我(好啦,這不是魯蛇的定義吧)!
反正,不管怎麼樣或別人怎麼說,我們一起走了一段路、度過很多的點點滴滴,決定來一場台法婚姻,生了兩個台法孩子。現在,每天都有很多語言或文化方面的衝突,也發生了許多讓全家大小一同大笑、互相生氣的小故事,可以分享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