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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到店鋪末端的帳房時,他故意加重腳步聲,好讓別人聽見。
帳房的門簾掀開,阿爾努太太就在眼前。
「啊,是您!您在這裡!」
「對。」她回答說,因為情緒激動因而顯得結結巴巴:「我在找……」
他看到她的手帕放在書桌附近,猜想她來店裡是要了解店鋪的帳目,消除她的焦慮。
「您或許是要來買東西的吧?」她問。
「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夫人。」
「這些店員老是不見人影,真不像話!」
他不打算責怪他們。相反地,他慶幸現在這樣的情況。
她用諷刺的目光盯著他:「唔,婚事辦得怎麼樣啦?」
「什麼婚事?」
「您的婚事!」
「我?我此生絕不會結婚!」
她做了一個表情,像是表示不相信這種鬼話。
「您說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我身上?難道您以為,在美好的夢想絕望以後,我會自甘苟活於平庸之中嗎?」
「但您對您的夢想並不是那麼的……認真!」
「妳這話什麼意思?」
「您那天不是帶了一個女人去看賽馬!」
腓德烈克在心裡詛咒羅莎妮,繼而回憶起什麼來。
「不是您自己要求我不時去找她,以了解阿爾努的情況嗎?」
她搖搖頭回答說:「所以您就及時行樂了?」
「老天!讓我們忘掉這些愚蠢的想法吧!」
「您馬上便要結婚了,當然應該忘掉。」她咬著嘴唇,憋住一聲嘆息。
腓德烈克放聲大喊:「我說過了,我沒有要結婚!難道您相信,憑我對知性的需要,以我的生活習慣,我會甘心窩在外省,靠打打牌、管理水泥匠,穿著木屐散步度日嗎?我這樣做的目的何在?有人跟您說過,那女孩家裡很有錢,對不對?但我那會在乎那些錢!我長久以來嚮往的,是人間最美、最溫柔、最富有魅力的事物,一個體現於人形的天堂。後來,當我終於找到了這個理想事物,眼裡便再也容納不下其他的一切……」
他雙手捧住她的臉,開始吻她的眼瞼,反覆說道:「我永遠不會結婚!永遠不會!永遠不會!」
她順服地接受他的親吻,心中又驚又喜,完全失去動彈的力量。
樓梯上方突然傳來開門聲。她嚇了一跳,但站著不動,雙手舉在胸前,示意腓德烈克不要作聲。下樓梯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然後有人在門後面問道:「夫人在嗎?」
「進來!」
會計掀起門簾時,阿爾努夫人一條手臂擱在櫃臺上,神情平靜地五根手指轉動著一枝筆。
腓德烈克站立起來,裝成本來正要準備離去的姿態。「夫人,我告辭了。我要的東西不久就會備妥,對不對?」
她沒有回答,但這種無言等於是給了腓德烈克肯定的回答。她的臉燒得通紅。
第二天他又上她家去。為了打鐵趁熱,他一開口便為賽馬場的事提出辯解。他說,上次他會跟那個女人在一起純屬偶然。即便承認她漂亮(其實不算漂亮),但既然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她又怎麼可能占據他的心思,哪怕一分鐘也不可能?
「您很清楚我的心意如何……我已經表白過了!」
阿爾努太太低著頭。
「我很遺憾您說過那樣的話。」
「為什麼?」
「因為即便依照最平常的禮節來看,我也不應該再見您了!」
他表示抗議,指出自己的愛屬於最純潔無邪的那一種。他過去的舉止足以證明他的未來。他一定會謹守分寸,決不會打擾她的生活,不會唉聲嘆氣地麻煩她。
「我昨天只是情感滿溢了才會那樣。」
「我們不應該再去回想那個時刻,我的朋友!」
然而,兩個人既然同病相憐,又為什麼不可以相濡以沫呢?
「我了解您,知道您並沒有比我更快樂!您渴求感情、忠誠,卻得不到回應。您想要我怎樣我都會聽從。我絕不會冒犯您!我可以發誓!」沉重的心情讓他支持不住,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起來。」她說,「我要您快起來!」
她用命令的口氣要他起來,說是如果他不依從,將永遠不再見他。
「啊,我不信妳會那麼狠心!」腓德烈克回說,「我在這個世界又有何所求?其他男人求的是財富、名譽和權力!但這些東西都不是我要的,您是我唯一的執著、全部的財富和生命的中心。沒有了您,我如同沒有了空氣,絕對存活不下去!難道妳感覺不到我的靈魂正在飄向您,感覺不到這兩個靈魂若是不能融合為一,我就會枯竭而死?」
阿爾努太太全身顫抖了起來。
「您走吧,求求您了!」
她臉上絕對的表情讓他停止。然後他上前一步。但她卻退後一步。
「看在老天的份上,求求您離開吧!」
腓德烈克因為是那麼地愛她,不想讓她為難,便離開了。
他對自己非常生氣,罵自己是白癡。不過,二十四小時之後,他又重新登門拜訪。
僕人告訴他太太不在家。他佇立在樓梯間,既憤怒又怨恨,恍恍惚惚地不知所措。但阿爾努卻在此時走出來,告訴他妻子當天早晨已動身前往奧特伊。他們已經把聖克盧的鄉間別墅賣掉,改在奧特伊租了一間小別墅,她會住在那裡一陣子。
「這又是她的突發奇想。既然她覺得這樣稱心,就隨她去吧,我也落得清靜。今晚就一起用餐吧,如何?」
腓德烈克藉故有急事要辦,推辭了邀請,接著即刻趕赴奧特伊。
看到他,阿爾努太太忍不住發出一聲歡樂的驚呼,腓德烈克的全部怨氣為之煙消雲散。
他沒有再傾吐愛意。為了取得她的信任,他甚至表現得過分拘謹。臨走前他問她,能否可以再來?得到這樣的回答:「當然,還用說!」說著,她向他伸出一隻手,但隨即把手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