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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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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妮雅的故事,應該從秦妮雅的出現開始。那必定是在許久以前,某個遙遠的地方;某個千瘡百孔、混亂不堪的地方,東妮想。那是一張以赭色顏料手繪上色的歐洲照片,上面是灰濛濛的陽光與一片灌木叢──灌木叢葉子肥厚,老根虯結──只見有個像靴子或是正緩緩伸出的手,從灌木叢後方凸了出來,暗示著某件平凡但可怕的事正在進行。
或許這只是遺留在東妮腦海裡的印象。不過有太多事被抹除、被掩蓋、被刻意弄亂,東妮已經無法確定,秦妮雅對於她自己的敘述,有哪部分是真實的。現在她已經不可能問了,就算她能,秦妮雅也不會回答。不然,她會說謊。她會真心誠意地說謊,強忍著悲傷,聲音顫抖;要不,她會吞吞吐吐地說謊,彷彿在告解;要不她就是用冷靜、目中無人的憤怒態度說謊,東妮會相信她。她相信過她。
拿起任何一條線剪掉,就能解開歷史的謎題。這是東妮在她較難理解的課堂上的開場白,主題是非預謀屠殺的動力。。她喜歡用像編織、針織,或是縫紉剪刀這類隱喻;她喜歡聽眾臉上閃過一絲震驚的表情。居家的圖像和血流成河,兩者混和,使他們臉上顯露出這種表情;這是秦妮雅會欣賞的混和方式,她享受這種騷動,這種暴力的矛盾。不只享受,她還創造。原因至今不明。
東妮不明白為什麼她渴望知道原因。這麼久遠,誰在乎原因?災難就是災難,因而受傷的人終究受了傷,死去的人無法復生,瓦礫堆還是瓦礫堆。談論原因完全無關痛癢。秦妮雅是一場災難,應該被忽視。為何要試著解讀她的動機?
但是秦妮雅也是一道謎題,一個結:如果東妮可以找到鬆開的線頭,就這麼一拉,許多事都會被釋放,不只是每個涉入其中的人,還有她自己。或許這是她的希望。她有歷史學家的信念,相信解釋是有益的力量。
何時開始是個問題,因為當它開始時沒有任何一件事開始,而當它結束時沒有任何一件事結束,一切都需要一個序:一個序,一個跋,一張年表,紀錄在同時間發生的事件。她告訴她的學生:歷史是一種建構。可以從任何一個點切入,所有的選擇都是任意的。儘管如此,還是存在著決定性的時刻,我們以這些時刻作為參考,因為它打破我們對連貫性的感受,它改變了時間的方向。我們可以審視這些事件,我們可以說,在這之後,事情將永遠不同。這些時刻給了我們開始,也給了我們結束。例如出生和死亡,還有結婚。以及戰爭。
東妮感興趣的是戰爭,雖然她的領口綴著蕾絲。她喜歡明確的結果。
秦妮雅也是。又或者東妮曾經這麼以為。現在,她已經無法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