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翻譯文學展
小說課

小說課

  • 作者:畢飛宇
  • 出版日期:2017/10/01
內容連載 頁數 4/5
問題來了,這裡頭牽扯一個悲劇美學的問題,悲劇為什麼是悲劇,是因為無法回避。悲劇的美學基礎就在這裡,你規避不了。古希臘人為什麼要把悲劇命名為「命運悲劇」?那是因為他們對人性、神性──其實依然是人性──過于樂觀,古希臘人不像我們東方人,他們不願意相信人性──或者神性──的惡才是所有悲劇的基礎,那麼,悲劇又是如何發生的呢?一定是看不見的命運在捉弄,命運嘛,你怎麼可以逃脫。只不過這一切和我們人類自己無關,只和那只「看不見的手」有關。所以,他們為人間的或神間的悲劇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藉口──命運,也就必然性。命運悲劇就是這麼來的。這是古希臘人最為可愛的地方。這構成了他們的文化,在我看來,文化是什麼呢?文化就是藉口。不同的人找到了不同的藉口,最終成為不同的人,最終形成了不同的文化。

那麼好吧,既然「此物故非西產」,悲劇就不該在這裡發生了。道理很簡單,泰坦尼克號的悲劇不該發生在太湖,大量的愛斯基摩人中暑而亡不該發生在北極,對猶太人的種族主義滅絕也不該發生在新西蘭。我要說,因為「宮中尚促織之戲」,又因為「歲征民間」,沒有蛐蛐的地方偏偏就出現了關於蛐蛐的悲劇,這裡頭一下子就有了荒誕的色彩,魔幻現實的色彩。所以,「此物故非西產」這句話非常妙,是相當精彩的一筆。經常有人問我,好的小說語言是怎樣的?現在我們看到了,好的小說語言有時候和語言的修辭無關,它就是大白話。好的小說語言就這樣:有它,你不一定覺得它有多美妙,沒有它,天立即就塌下來了。只有出色的作家才能寫出這樣的語言。

剛才我說了,就因為「此物故非西產」這句話,小說一下子具備了荒誕的色彩,具備了魔幻現實的色彩。但是,我要強調,我不會把〈促織〉看作荒誕主義作品,更不會把它看作魔幻現實主義作品。一句話,我不會把〈促織〉看作現代主義作品,為什麼不會?我把這個問題留在最後,後面我再講。
5上一頁 1 2 3 4 5 下一頁 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