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藝術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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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八  病情
 
四月早春,景色正美,吸引著人到戶外去,他卻病懨懨躺在學寮裡的床板上,勉力讀著課程要求的《民生主義育樂兩篇補述》。咳嗽已經持續一段時間,胸口微微發痛,最初只是感到疲倦,沒胃口,不以為意拖著,直至發燒,咳痰,給學校裡的醫生診斷,說是患了結核病。
 
他一聽大驚。這不是死病嗎?十七歲的他,雖然生活條件極差,畢竟沒想過死。他讀過書,十八、十九世紀,不管什麼領域,總有好些被結核病折磨的名單,蒼白,發熱,咳血,斷了氣的肺癆鬼,簡直是一場白色瘟疫。
 
見他愣到說不出話來,醫生慈悲安慰道:「這病如今已經不是死症,你這看起來也是非開放性,放心,讀書不至於出問題。」
 
心上一塊石頭落地,他放鬆下來。生活好不容易走到這裡,就等著他師範學校畢業,賺錢養家,若因結核病被勒令休學,就無路可走。
 
「好好吃藥,估計一年半載可以痊癒,」醫生繼續說:「但要多休息,有耐心,照指示吃藥,定期接受複查。」
 
耐心,吃藥,這些都沒問題,使他愁苦起來的是一年半載。藥費打哪兒來?
 
「什麼藥?」他虛弱地問。
 
「鏈黴素。」醫生把藥名說得很清楚,同時抬起下巴,強調:「算你運氣好,現在總算有藥,學校也有衛生費用。」
 
運氣好?他不知該哭該笑。書裡總把這病寫得像是靈魂與熱情的燃燒之病,患病的人在遠離塵囂的靜養所,抑鬱而高雅地喝茶、看書、散步,但這之於他是絕無可能的境遇。學校教官本來要他回家休養,經他央求並經醫生同意,可以繼續上課,術科與軍事訓練暫時豁免,三餐食器自備。
 
他沒和家裡說生病的事,不會有什麼幫助,多讓父母憂心而已。倒是公費待遇,這時真是千謝萬謝,否則,以他身邊聽過、見過染上這結核病的人,狀況實在壞,不僅不得休息,還畏人嫌棄,暗暗躲在角落,低低地咳,操勞到最後一日。即使有人能耗盡家財治療,切斷幾根肋骨也不見得保住性命,生命尾聲很難說倒底是給經濟掏空的,還是給細菌蝕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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