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序
2012年以前香港高級程度會考,往往被視為香港的大學入學試。其中的中國歷史科試卷二專史,設有宗教傳播部分,景教則連同摩尼教、祆教和伊斯蘭教,列入考核範圍。但自新高中學制實施後,新設的香港中學文憑試中國歷史科,剔除了唐代外來宗教傳入及其流佈的課題,關於唐代的宗教傳播,就只保留了佛教與中國文化交融的部分。從此,景教不再是公開考試的考核範圍。
至於大學方面,由於景教在華傳播史並非顯學,較少學者從事這一課題的研究,故香港各大專院校的歷史和宗教研究的本科課程,均未開設景教專史,就算是唐史,也鮮有提及景教的發展。景教雖屬基督宗教在華傳播史的一部分,但亦由於種種原因,特別是教會的誤解與偏見(關於這一點,作者於本書第五章──〈景教神學思想源流考:聶斯多留的基督二性論〉有詳細的討論),致使香港的神學院校都較少觸及此一課題。
過去雖曾有學者考證景教歷史,但均為零星片斷,實不如《真常之道:唐代基督教歷史與文獻研究》來得全面、系統和深入。昶興學長捨易取難、捨雜取專,窮十數載精力專注於基督宗教首度入華的歷史研究,對前人學者的著述的一些誤義加以辨明;亦對《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志玄安樂經》和《序聽迷詩所經》等景教經典慎密斟酌,綜其要義,銓其異聞,詳而不煩,首尾井然,一覽為悉。
去年香港爆發「雨傘運動」,官方隨後認為運動乃根源於香港學生「對中國歷史缺乏認識,導致國家民族觀念薄弱」,故需「撥亂反正」,加強中國歷史教育。現時香港中學的初中中國歷史科,是以不同的課程模式施教:88%學校的中國歷史是獨立成科;4%學校則把中國歷史與世界歷史合併;亦有8%學校把中國歷史納入綜合人文科施教。為此,有意見主張香港應效法大陸地區,將中國歷史和世界歷史課程合併,以中史為中心,世史為輔。故近月香港對於歷史教育何去何從,出現很大的爭議。若摒除政治考慮,純粹以歷史教育的角度看,從世界歷史的視角探究中國歷史的發展,方能理解不同族群、不同地域之間的關係對中國歷史發展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學習歷史不應止於「中史為中心,世史為輔」,為要培育學生成為世界公民,以持平、謙恭的態度,透過學習歷史,認識中華民族作為世界的一員在人類發展中的貢獻和責任,也是必須的。
昶興學長的著作便是從世界歷史的視角探究中國歷史發展的典範。認識景教,若單純以中國歷史為中心,沒有世界歷史的學問教養,沒有對敘利亞東方教會歷史有所認知,是不可能看見景教在華發展的實相。昶興學長便是以此自覺之心,投身於景教歷史研究。就如本書第六章──〈論景教《序聽迷詩所經》之救世思想與經名再議〉一文,即對《序聽迷詩所經》的經名作嚴謹考證。過去羽田亨、趙璧礎、林悟殊等學者,均以為「迷詩所」即為「彌施訶」(即今天我們所講的「彌賽亞」)。昶興學長卻獨不採此說,學長重新斟酌史料,並將之與敘利亞語和東方教會歷史參互考訂,將傳聞異辭加以刪削,更在堅實的史料基礎上,勇於提出新說,指出「序聽迷詩所」之經名意義應為「義者中保」之意。故我認為此文是昶興學長十數載景教歷史研究生涯中最重要的著述。
自1998年昶興學長親身前往陜西周至縣塔峪村的大秦塔考察,後寫成〈景教大秦塔的踏勘與評析〉(即本書的第九章)一文開始,我都是他的論文的第一位讀者。學長對唐朝基督教歷史的瞭解既深且廣,作為晚輩的我根本沒有資格作出挑剔,說三道四;卻能跟學長共同討論書中的每一個課題,見證多個前人所未發的立論的誕生過程,倍覺榮幸。
許頌聲
香港考試及評核局公開考試委員會委員
2015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