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在心靈的花園裡耕讀
從夏到春,我以文字細細爬梳漫遊草叢的體驗。季復一季,大自然的妝容在意識裡更迭,時光的流逝卻渾然不覺。
期間,寫作像是一種冥想,時而化身飛蟲,悠遊在小花草的天地,時而小花草融入思維,嬉戲於鍵盤敲出的字裡行間。當中的喜樂只有自個兒了然,「格子」這件事,也不像從前那麼的視如苦差了。
然而,看著自個兒的生活體驗化作一冊冊的書本問世,儘管妄自矜詡為一種草叢微觀美學,甚至暗自期許漫遊草叢的輕旅行,有朝得以蔚為風氣,偶爾,還會因為讀者的留言而欣逢知音…,心底卻也明白,在現今世道裡,能夠分享草叢美學的,畢竟少數。
對大自然的明察秋毫,在數位時代裡,早已退化為古人行徑。凡偶然發現個中盎然興致的,泰半礙於科技與自然的逆向志趣,終究還是選擇親近文明。想想,要一個習於城市快速脈動的人蹲伏下來,靜心端詳腳邊的雜草,會是件多麼荒謬的提議…。
每思忖及此,不免就為自己的「小題大作」不安起來。世人視如雜草的題材,居然循著四季,喃喃自語寫了四卷!不是小題大作是什麼!然而,一旦踏上漫遊之路,草叢裡未曾停歇的驚喜與絕美,就會再度燃起我的信心:小花草的魅力值得更多注目!
藏在草叢裡的小花,個個都非等閒,它們哪兒需要我在這裡聲嘶力竭的代為美言!不論人們識不識得,它們的開謝結果依舊,美也如常。錯過它們的美,有所失的,只是視而不見的人們。
話說回來,視而不見也只是世人的常態。就連景仰的耕讀作家陳冠學,也曾為自己對小花的視而不見感到吃驚。他在「田園之秋」這本日記裡提到,「突然看到常經過的一條小溪旁的灌木叢,外面披滿了雞屎藤,綴滿著千萬朵紫白色的小花,美極了。」(註一)雞屎藤像在剎那間出現的,可其實那珠簾似的小花至少在那兒半個月了,而前一天他才在溪邊活動近整個下午。作者因而感慨「這世界都展現著它的美,只是人們視而不見罷了。」
這本日記書是最近才從愛書成痴的姊姊那兒借來的,原本只是過年時打發時間閱讀,沒想到字裡行間如獲知音,爾後發現竟是一本已得獎無數的著作。讀到作者「回想當年決心回歸田園,只為在路邊看到一朵小小的藍色草花,…一朵小小的草花,猛烈地使我覺醒過來自我遺失之已深,給我那麼大的力量,掙脫羈繫著我那麼長久的機栝。」心底竟是不可遏制的快活起來…是的,那感覺,我懂。
就是那樣的類似心情,讓我的文思像是打開了水龍頭,一發不可收拾,呢呢喃喃化作字句,叨絮著草叢裡的故事。回顧飛逝的這一年,絲毫沒有往昔年華似水的傷感,反倒由衷升起一股奇異的滿足,不知不覺中,來時路早已遍地似錦,有一座花園已然在我心靈成形。
由夏迄春,四卷草叢微觀美學暫且譜下美麗的休止符。然而,春季收尾,未嘗不是另一種啟發,或許,冥冥中,一卷自然物語才要開展…。
註一:文見陳冠學著作「田園之秋」之十月五日。有關雞屎藤,請參考曉花草的秋卷「雞屎藤」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