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諮商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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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學會並跟著仿效這些調適機轉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不斷和擾人的矛盾念頭搏鬥,而這種不安的感受與日俱增;我無法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即將死去的朋友,無法忘懷年輕病患飽受折磨的死亡過程,甚至被要求將大體的骨盆鋸成兩半時,也無法忘卻我與這具遺體的主人「同為人類」的念頭。每當我接觸死亡,這些短暫但極具威力的時刻便再度鮮活起來,終於令我深入思考為什麼自己的恐懼與被訓練養成的反應,到頭來讓我束手無策。當我承認這種逃避死亡的荒謬作法使我感到痛苦,我將自己從這些習得的反應中釋放出來。從失去病人的痛苦中,我體認到:我可以做某些比「治癒疾病」更重要的事。我可以提供慰藉給病人及家屬,並且反過來敞開心胸,接受他們回饋的寶貴人生功課。

  本書集結了我面對死亡的經歷。書中穿插著這十五年來臨床實務的個人經驗,並擴及我對醫學教育及臨終照護等議題的想法。第一篇〈原則〉,主要描寫醫學院時期有關死亡話題的教導;包括大體解剖、第一次急救與第一次宣告死亡。這些最早的經驗,往往讓剛入門的醫學生及實習醫師在心理或情緒尚未做好充分準備的情況下,面臨某些臨床醫學中最困難——有些人認為是最駭人——的挑戰。年輕醫生從這些經驗中所學到的,將成為往後如何行醫的基礎。

  第二篇〈行醫〉則深入探討臨床工作的核心,揭露出我們的職業反應如何以各種方式顯露出來,而且行之已久。醫學有個本質上的矛盾:這一行的首要目標是照顧病患,但它同時刻意抹殺瀕死之人的人格特質。然而,觀察臨床工作每日的節奏,你可以找到前後貫通的內在邏輯。那些看起來殘酷不仁的舉動,比如刻意避開難以啟齒的話題,或是對末期病患施予猛烈的治療,對於在臨床戰壕中的步兵而言可以是完全合理的。這套邏輯使得改變幾乎不可能,至少對實際工作的住院醫師而言不可能。

  最後一篇〈反思〉所探討的是,「改變」事實上是實際可行的。從每個醫師執業的小範圍到整個醫界,對於「醫生該怎樣處理臨終照護問題」,已經有了轉變;幅度雖小,但是充滿希望。要達成這些改變,不僅仰賴嚴格評估我們的職業訓練與體制,而且我們必須承認自己並非不朽之軀、承認自己和病患擁有共同的人性。
  而不論我們是不是醫生,人生最艱難的功課,可能便是面對自身的衰亡。就像佛洛依德(Freud)所言:「在潛意識中,我們每個人都確信自己強健不衰。」當我們日復一日地忙於日常事務,幾乎不可能想到生命是有限的。然而,唯有展開這些討論,才能保證我們的病人以及所愛的人獲得善終(不管每個人怎麼定義「善終」)。佛洛依德接著寫道:

  我們都記得這句老生常談:欲求和平,必先備戰(Si vis pacem, para bellum.)。可以改寫成這樣:意欲求生,必先知死(Si vis vitam, para mortem.)。

  「為死亡做準備」,可能是人生所有考驗中最艱難的一項,但到頭來,只有通過這項考驗,我們才能自在地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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