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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工房風景的一部分
我還清楚記得第一位採訪的職人。
這位職人的工作,是製作編織西陣織時不可或缺的小工具。他在初次見面的那天就對我說「我差不多想要退休了,但是不行吶。」如果是在公司上班,他早就過了退休的年紀。視力變差了,手也不聽使喚。但是這位職人既沒有繼承者,也沒有同業,只能獨自一人撐起日本國內的需求。
我心想「這不是非得趁現在瞪大眼睛仔細看他工作才行嗎?」便開始時常拜訪那間工房,而這也成為我開始採訪工藝與職人的契機。採訪,這麼說聽起來好像很了不起,但其實我當時才剛辭去報社的工作,對於撰寫報導也沒什麼頭緒,在工房裡的時候,幾乎都只是在一旁呆呆地看著職人工作的樣子。我為了盡可能不打擾職人工作,而把自己當成工房風景的一部分,一個勁兒地把職人的牢騷與小動作記錄下來。
那位職人就在我「客人以上,採訪未滿」的日子裡,告訴我許多事情。譬如京都的傳統產業幾乎都是分工化的,大多數的工房都專精到只供給業界內的需求,所以也不會掛上招牌。那邊的轉角就住著一位技術很好的染線職人。我遵循他的介紹去拜訪其他職人,花上一陣子在那裡化為工房的風景,而後繼續往下一個職人的工房去。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走訪了一連串的職人。
或許是因為我不寫報導、去找他們時也不帶相機吧,這些平常不太願意接受報章雜誌採訪的職人,似乎能對我敞開心房。他們告訴我許多事情,譬如當學徒時的軼事、珍惜使用的工具,甚至還有養育孩子的難處。他們總是說「這件事我以前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吶。」
多數職人過著「職住一體」的生活,所以工房也是自家。職人在把莊嚴的佛具裝飾得金碧輝煌時,可以聽到孩子在隔壁房間嬉戲的聲音,太太則在廚房準備晚餐。這樣的環境,讓人忍不住感到溫馨。職人讓我看他的工作,也讓我看到他的生活。而我想看的,也不是他們身穿工作服的「職人派頭」,而是平常戴著喜愛的鴨舌帽、穿著愛用的運動衫的樣子。
當我因為職人間的介紹中斷而煩惱的時候,就會翻閱電話簿。京都電話簿的職業分類中,確實有著「蒔繪」、「念珠製造」與「蒸氣燙熨」等項目。「絲織品」的欄位翻了好幾頁也翻不完,讓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京都手工藝的厚度,甚至開始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採訪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