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所謂的出色
我原本已有所覺悟,認定自己除了小說以外,不會再寫其他任何文章了,但某天夜裡,我突然覺得要再想想。這不是太好了嗎?一直以來,我為了配合世人的腳步,故意踩錯步伐,刻意裝成一個好色之徒,對於一點也不有趣的事情也得要假裝笑出眼淚來。有種東西叫制約。即使很痛苦,但事實上卻還是得要不斷地像別人那樣子寫下去才行吧。
我重新想過之後提起筆,卻還是告訴自己,身為作家,要寫個感想文應該是在扣上背心的兩、三顆鈕扣的時間,就可以寫出來,根本不需要花這麼多時間堅持。感想文只要想寫,要寫得多有趣就有多有趣,要寫多少就能寫出多少,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剛才讀了《蒙田隨筆集》,真是無聊死了。不過就是道理滿篇。在日本的講談 中嗅到人味的難道只有我一人嗎?蒙田大人。
您可能算得上是滿腹詩書,但距離文學還遠得很。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文學的玄妙之處一定就跟小人的悲哀一樣。看看波特萊爾、想想葛西善藏 的一生。飽讀詩書的君子,就算是讀了講談本,也是感受到十分地享受、被療癒的樣子。在我看來,那是朽木不可雕也。飽讀詩書、擁有端正品格,一臉享受地寫出無懈可擊的感想文,那根本稱不上是作家。這世上又損失了一位名士。我開始沒來由地懷念起那時時在變動、總是表現得粗魯,彷彿是惡魔化身的作者。善哉!輕佻膚淺的才子;幸哉!一敗塗地的境遇;美哉!醜惡的慾念(我若想要變得了不起,隨時都可以辦得到)。
《日本浪漫派》昭和十一年三月
諸君的位置
在這世間,該站在哪裡、該坐在哪裡,十分曖昧,學生們對此感到困惑。究竟該不該裝作對世事一概無知地一派天真,凡事依賴父兄們就好?又或是該作為「社會的一員」,裝模作樣,如猴子學人說話那樣習得世間大人們的口氣說話、為了活得像個大人而努力才好?這兩者對學生來說都很不自然,無怪乎你們如此躁動不安。
諸君吶,你們已不是小孩子,也還不算大人,既不是個男人,也不是女人,是個身著灰塵撲撲制服,擁有「學生」這個全然特殊身分的人。那就像是西洋神話中半人半獸的山野之神──潘,上半身像人,四肢是毛絨絨的山羊腳;小小的尾巴捲了好幾圈、頭上還頂著短小的山羊角。哦不,身為牧羊神的潘與人類親近,同時也是個音樂天才,擅長吹笛,甚至還發明了牧笛,是個聰明伶悧又開朗的神明,學生諸君之中,有人幾乎是跟潘一樣,但也有人像是擁有黑暗醜惡之心的薩契魯──陰鬱好酒色的酒神戴歐尼修斯 之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