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1世紀的台灣知識界與政壇,正進入了一個徹底放棄歷史的浪漫時刻,同時又是一個極端顛覆倫理的自戀時刻。然而,從校園角裡自作奔放的年輕學子,到廟堂上大言不慚的民選政客,幾乎都已不能想像、不敢回顧、不願面對,因而也就可以掩面假裝不知所以的大時代背景,卻依舊如同水銀灑地一般,無所不在地尾隨著這股恣意反智的逆勢。俟其強弩之末,我們這些疲憊而喧囂的逃亡之軀,還是得捲回到固有的群倫之道,經由無可逃避的懺悔,接受自己的渺小,認識自己的責任,勉力出發。就不知,那時已然揮霍殆盡的信任、連帶及基本做人禮節,甚至作為思考前提的自尊與自持,如何支撐住這樣一個回歸的渴望?
蕭明禮君閱讀70年前沈昌煥先生緣其隨事蔣介石,而在國共內戰方興未艾之際,穿梭美、中折衝的大局之中,目睹並記錄狹天下以令諸侯的馬歇爾,以其一廂情願的調處而遭利用,最終憤然離華,留下殘破的中國任由戰禍席捲的經過,乃詳加追蹤整理。70年後的這一歷史再現,其重要性無疑是顯而易見的,甚至必然在短暫的未來之後更加顯而易見。因為,沈昌煥對大時代的卑謙憫懷,守艱斂己,對蔣介石的謹篤用誠,忠義任事,對國家民族的專注執著,憂而不棄,恰恰是讓靈魂潰散的今人,在絕望中獲取救贖的堅強啟發。
明禮有幸能在兩個人的日記及多份史料的交織之間,搭橋闢道,耕耘爬梳,豈能不感謝沈昌煥?他在毅然離開政府崗位的那一刻,儘管瀟灑燃燼筆記文章,且守口如瓶至身後不渝,竟靈光閃耀為後人留下了決勝於千雲之外的這一冊,終於讓大歷史更豐富,更細膩,充滿更多人性。明禮孜孜不倦,深入字裡行間,比對推敲,豈止是寫史而已,更在傳承一種無法言傳的為人之道、為政之道。英雄難免成敗,民族必有興衰,則知識份子報效人群,義盡而仁至,又何必載於史冊,在乎褒貶?是為真史。
石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