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行李箱

導讀

使幽暗變為光亮

　　行李箱是旅行用品，讓我們去到另一個地方時，仍能保有某些原本的生活內容。因為容量有限，裝箱時多半以基本、重要為原則。表面上，行李箱只是裝運生活用品；就內涵意義而言，它承載我們對過去的依戀，以及對未來的盼望，象徵我們所擁有的意義與價值。英國圖畫書作家克里斯．內勒–巴列斯特羅斯，選擇了這個充滿隱喻與象徵的素材，巧妙運用圖畫書化繁為簡的形式，創造出一本文字精簡、圖像單純但意義豐富的圖畫故事書。他講故事的手法宛如魔術師，製造一層又一層的懸疑，轉折出一次又一次的驚奇，從頭到尾充滿情感張力，啟發讀者省思人性及人與人的關係。

　　封面就開始講故事。四個角色在隱形中線的兩邊分成兩組人馬，左邊的角色傾斜身體，拖著背後的大行李箱向右前進，而右邊的三個角色直挺挺的像一座牆擋在他面前。雙方對視與眼神表情，似乎暗示彼此對立或相異的關係。綠色（作者說是他最喜歡的顏色）動物的身分不大明確，彷彿是不知名的混種動物，不像兔子、小鳥和狐狸清晰可辨。這樣的設計表現所謂外地人、陌生人的處境：會不會被大家接納？書名頁上，這個外來的、被認為奇怪的（其實只是從來沒有見過）動物，一手拖著大行李箱、一手攀扶陡峭的高山，努力往上爬，眼神疲憊，烏雲罩頂。這個圖像也象徵他的處境：能不能克服險阻，抵達安居的地方？這個場景更清楚呈現，行李箱顯然是沉重的負擔，捨棄它可使旅途更輕省。於是我們知道，對這個角色而言，行李箱裡有絕對不能丟棄、跟生命同樣珍貴的東西。

　　「你的行李箱裡面有什麼？」這是他越過高山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被問的第一個問題。人性軟弱，尤其是惶惑恐懼時，遇到跟自己不同的人，常會出現兩種極端反應：羨慕或嫌惡。這個不知名的動物，膚色與眾不同，「灰頭土臉、疲倦、悲傷、飽受驚嚇的樣子」，不是羨慕的對象，直接被視為「奇怪」。小鳥的問題是對箱子的好奇，恐怕也包含對外來者的疑慮：「你是誰？你來做什麼？你對我們有什麼影響？」接下來的對話快速塑造出三個角色不同的個性：小鳥好奇直接、兔子溫和審慎、狐狸多疑強硬，也代表三種不同的人性反應。角色的出場和「舞臺」位置都精準有序，連文字的顏色和排列也精心設計，成為畫面的聲音。綠色動物一一描述行李箱的內容時，圖像呈現懷舊的色彩氛圍，彷彿引導讀者從發黃的老照片進入往日美好時光。不過，讀者可能也懷疑：他說的是真的嗎？狐狸要證明自己的猜疑正確，提議揭發真相。小鳥附議，「我們需要知道真相。」這裡提出值得思考的問題：為了追求真相，可以不擇手段嗎？誰需要知道誰的真相呢？（想想八卦新聞的藉口。）兔子以「所有權」的概念做為反對理由，但寡不敵眾。這也點出民主制度有淪為多數暴力的危險。不妨鼓勵小孩想一想，有什麼其他比較適當的方式找出事實真相。

　　當行李箱被打開時，讀者有雙重的驚奇，狐狸的急躁蠻橫和行李箱裡的真相。狐狸證明了自己是正確的嗎？綠色動物說謊欺騙他們嗎？大家都知道真相了嗎？好像產生更多的疑問呢。這個轉折是趁綠色動物睡著時發生的，接下來剛好銜接他的夢境，巧妙交代他的艱辛經歷。讀者看到行李箱像救命的浮木，托著他在大海載浮載沉，應該會很同情他。於是，當他醒來，「簡直不能相信其他的動物做了什麼」，而讀者延續前段的情節，大概會為他難過並預期悲傷的反應。不料，一翻頁又是驚奇，再翻頁更為驚歎！這兩頁大量的留白使焦點完全集中在角色和杯子，強化懸疑和驚喜的戲劇高潮，發揮「少即是多」的效果。情節安排運用了兩個盲點，製造閱讀的驚喜和滿足。一是小鳥、兔子和狐狸不知道夢的內容，但讀者知道；二是讀者不知道三個角色在畫面呈現夢境那段時間，做了什麼。

　　他們在那段時間發生什麼事，值得深思。因為那是悲劇變成喜劇的關鍵，也是最令人欣慰的想像。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在我們以為傷害已成定局的時候，在我們幾乎絕望的時候，人性依然可能展現善美的光亮與力量。他們認真的道歉，包含了承認錯誤、盡力彌補、表達善意。綠色動物立即原諒還表達感謝，或許是苦難使人更寬廣也更懂得珍惜。不過，他說「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又是一個懸疑讓我們屏息以待；原來，真正的問題不在有形的物質，而在人心，能和睦相處的心，願追求和平的心。幾個杯子，象徵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即使不認識或不瞭解也能保持善意，才能使人免於恐懼、喜樂盼望，而有真正平安的居所可稱之為家。最後的畫面，有對過去的懷念，也有對未來的盼望，完整表達行李箱的真諦。

　　這是關於移民、難民的故事，也可以是小孩轉學、搬家、加入新的團體時所發生的故事。事實上，每個人總有某個時刻，覺得自己像一個沒有歸屬的「外人」；或者，不知不覺變成了小鳥、兔子或狐狸。神奇的行李箱，變出一個精彩的圖畫故事。神奇的圖畫書，或許可幫助我們變成更像人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