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響：以直白筆觸表達獨見感悟，許地山精選散文集

蛇

在高可觸天的桄榔樹下。我坐在一條石凳上，動也不動一下。穿綵衣的蛇也蟠在樹根上，動也不動一下。多會讓我看見牠，我就害怕得很，飛也似地離開那裡，蛇也和飛箭一樣，射入蔓草中了。

我回來，告訴妻子說：「今兒險些不能再見妳的面！」

「什麼原故？」

「我在樹林見了一條毒蛇：一看見牠，我就速速跑回來；蛇也逃走了。……到底是我怕牠，還是牠怕我？」

妻子說：「若你不走，誰也不怕誰。在你眼中，牠是毒蛇；在牠眼中，你比牠更毒呢。」

但我心裡想著，要兩方互相懼怕，才有和平。若有一方大膽一點，不是牠傷了我，便是我傷了牠。

笑

我從遠地冒著雨回來。因為我妻子心愛的一樣東西讓我找著了；我得帶回來給她。

一進門，小丫頭為我收下雨具，老媽子也藉故出去了。我對妻子說：「相離好幾天，妳悶得慌嗎？……呀，香得很！這是從哪裡來的？」

「窗櫺下不是有一盆素蘭嗎？」

我回頭看，幾箭蘭花在一個汝窯缽上開著。我說：「這盆花多會移進來的？這麼大雨天，還能開得那麼好，真是難得啊！……可是我總不信那些花有如此的香氣。」

我們並肩坐在一張紫檀榻上。我還往下問：「良人，到底是蘭花的香，是妳的香？」

「到底是蘭花的香，是你的香？讓我聞一聞。」她說時，親了我一下。小丫頭看見了，掩著嘴笑，翻身揭開簾子，要往外走。

「玉耀，玉耀，回來。」小丫頭不敢不回來，但，仍然抿著嘴笑。

「妳笑什麼？」

「我沒有笑什麼。」

我為她們排解說：「妳明知道她笑什麼，又何必問她呢，饒了她罷。」

妻子對小丫頭說：「不許到外頭瞎說。去罷，到園裡給我摘些瑞香來。」小丫頭抿著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