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回家的路上，小芳沉默不語。猜想可能是醫生與她說了什麼，計程車上，即使陽光絢麗，小芳的心中，似乎有著散不開的憂愁。也許這就是太陽雨，即便我們試著不去面對它，還是輕易地淋了一身溼。我握著小芳的手，微笑地點點頭。

「阿哥，什麼都不用擔心，知道嗎？你只要好好地養病，家裡的一切，都包在小芳身上，不用擔心，知道嗎？阿哥……」小芳將我的手握得更緊，像是怕這一放手，就再也找不到我似的。

「時間還早，我們找一家咖啡廳，坐著聊聊好嗎？我們兄妹倆也好久沒有一起聊聊了。」

「好……好啊！」

小芳急忙地點頭：「司機先生，麻煩一下，我們下一個路口右轉。」

我們找了一家靠近捷運站的咖啡廳，坐了下來。小芳點了杯咖啡，而我只要了一杯溫開水。

「阿哥，你確定不吃點東西嗎？不餓嗎？吃點東西好嗎？」小芳有點心急，擔心地說著。從得知我的身體狀況後，小芳便開始擔起家中一切大小事的責任，明顯發現她的成長，覺得欣慰。

「等會兒吧！搞不好與小芳聊完天後，心情一好，胃口大開也說不定，呵！」

「一言為定，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待會兒阿哥要是沒有克他個兩大漢堡，今天就休想回家！」

擺出了一個天兵敬禮的手勢與表情：「遵命，我可愛的老妹！」

寧靜的餐廳裡充滿了我與小芳的笑聲。

一句話，脫口而出：「嗯，小芳，還記得阿哥學生時期的聊天室嗎？」

「『只想遇見你』嗎？記得啊！」

「最近阿哥又開始上去那裡聊天了，而且每天都會報到。」心裡打定了主意，應該要讓小芳知道關於小蓮的事。有一天，我將會消失在網路世界裡，至少該有人知道，我去了那裡……

人生充滿了變數，只是希望這「如果早知道」的遺憾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心裡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即使小芳不說，身體卻早已透露，時間正急速摧毀我的生命。

只是與小蓮的緣分，應該要圓滿的……

「我最近也發覺阿哥常上網，而且晚上還準時在電腦前報到。不會吧！阿哥，是釣到新馬子嗎？不說來聽聽！」小芳俏皮地回應我的話。

苦笑了一下，接著說：「從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後，就一直無法開心起來，直到認識了一位朋友，一位網路上的朋友『小蓮』。她讓我擁有了面對明天的勇氣，像是一道光，照亮我即將前進的方向。」

眼裡泛著一點淚光，小蓮說得一點也沒有錯，我還沒有準備好面對死亡。曾經問過小蓮一個問題，「為什麼人會感到恐懼？」

小蓮的回答，字字在腦海裡激盪著！

「瘋子，你這個問題問的好，既然你虛心求問，那今天就算是因緣俱足，解你這一個惑。人之所以會感到恐懼，是因為當真，人生不過是一齣戲，生死不過只是上臺、下臺。演的戲碼人人皆不同，喜怒哀樂都有，只是演戲，卻當真隨著劇中人的心情起伏，執幻當真，當然恐懼，當然痛苦。說到這裡，你應該知道恐懼的關鍵在那裡了吧！」

我，淡笑了幾聲，這生命的來去如果真能看破，真能跳出來看著自己的戲碼上演而孓然一身。誰不願意自在呢？

「阿哥！聽起來，這位小蓮姑娘似乎扮演了一個你目心中相當重要的角色。那，有機會認識小蓮嗎？」

覺得難受，深呼吸了一口氣：「其實，老哥就是要告訴你這一件事，如果……」我急促地咳了起來！

「阿哥，你還好嗎？來，喝點水你會舒服一點！」

我推開了小芳的杯子：「讓我說完，這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小芳，請千萬記得這一件事情，在聊天室裡的我，是一個充滿朝氣與希望的陽光男孩，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在小蓮心目中所建立的形象，也……也是一個活潑外向的好朋友，我真的很珍惜這樣的互動，不想去破壞它。只是……只是……」

小芳輕拍著我的肩膀：「阿哥，你慢慢說沒有關係，我有仔細在聽……」

緊握著小芳的手，看著她：「小芳，阿哥不知道那一天會病到無法再上網，只希望那一天來臨時，小芳可以幫阿哥，向小蓮說聲再見。在……網路上，妳也許可以說……阿哥決定出國唸書，多久則不一定，懂嗎？用阿哥的暱稱『尋風人』，要小蓮保重自己，千萬要保重自己……」

像是一個怕迷路的小孩，緊握著小芳的雙手，怕一鬆手，這緣，就斷了。從未經歷過死亡，只是死亡也不會等我準備好才發生，一切，都在倒數當中……

「哥，你先不要急，先好好地把病養好……」

沒等小芳把話說完，我搶著說：「妳答應阿哥好嗎？這是阿哥一個小小的心願，當了病人這麼久，失去了希望這麼久，這唯一的奢求，只是期待一個健康開朗的我，活在網路，活在小蓮的心裡。我曾經放棄過一次幸福，這友誼，是我僅存的所有了……」

小芳閉上了眼，心疼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