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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舞台(一九七七年到一九八二年),我們無法輕易整合所有這些重要的神經生理學細節,因為我們強調的是人的睡眠與夢。但等我準備前往波爾多時,我做了此夢,我也準備一試。我使用示波器追蹤的反白底片,來顯示這項活動,透過電腦化的投影機,而產生的快速更換幻燈片技術。
一個教學提示:瑣碎處理複雜的腦部與植物生命的危險,早被表面下實際狀況的圖像抵銷掉了。但腦表面與蔬菜這種常見東西的相似性,立刻提示兩個重點。第一,大自然是省力的,以相近的形式表達不同的目的。第二,想到與腦相的熟悉物品,可以讓我們克服對腦的排斥感。
夢舞台展出時,在「明亮空間」的觀眾,看到史考特(David Scott)所拍的腦室表面的立體電極顯微圖時,很難不想到嶙峋海岸潮汐塘的外形。在腦內肉眼看來平滑的腦室,經電極顯微掃描,全然不是如此,看到的是個結實多變的奇怪植物或怪獸的形狀。還有纖毛,跳動是為了讓腦脊髓流質移動,還有大的觸手狀物體,怎麼看都像外星人,也許有清理表面的功能,像清洗游泳池的自動走動式吸塵器。
這一切與睡眠和做夢有何關聯?現在我們還不很確定,但看來充滿液體的系統,將腦浮起,其功能不可能只是為了緩衝腦受到撞擊。腦的渠道、湖與河也有運輸作用。因此如果液體的主功能只是防撞,而分子未在大腦水道上下移動,將令人意外。例如,我們知道,腦幹許多生產血清素的神經,向腦室表面送出軸索(axon),軸索就留在此處。血清素是否悄悄進入腦室?我們知道腦幹的液體帶有快速動眼與非快速動眼睡眠振盪器(NREM-REM sleeper oscillator),可以進入丘腦下部的腦室表面〔我的哈佛同事沙波爾(Cliff Saper)展示過它有啟動睡或醒的功能〕。這些結構發出纖毛而使彼此的聯繫,比靠液體更快且更可靠。較慢也較平穩的液體通道之功能,可能是為了緩和突發狀態轉換的一些不順,例如乍醒或入睡,好像總要花數分鐘(或數小時)才能辦到。
我同意弗洛依德並借用他強調性的做法,將我突發奇想的好色念頭,以模糊的器官外形與腦的影像配對如下:
皮層腦回 ── 唇、手指
丘核 ── 大腿、屁股
腦小管── 肚臍
腦垂體── 陰莖
這種類比我已想了一段時間。此夢是否造成我在前往波爾多途中想像它們,還不清楚;但我思考中的模糊圖像,也許能繪出研究腦時注意到的許多外形相似處。
皮層腦回乍看像嘴唇和手指,透過打破語境(contextual)與層級(scalar)規則,足以造成視覺混亂。手指與唇,尤其唇是性感的結構,通常與腦無關。雖然腦是所有性感的中心,但腦的表層結構也很性感。有人可能認為,這種說法毫無根據,但經驗則夠真實。無論如何,我的目標是與付費觀眾分享科學發現的經驗,而不純然是為了我那些小氣的同儕。
丘核看來特別像性感的圓丘,像大腿或臀坐在中腦上的小丘。我過去對它們十分好奇,切除小腦的前葉,我以大腦小管之口為路標,把器具放進腦幹。它們都胖嘟嘟、圓滾滾的非常可愛,汁液多而滑潤。我想說:「這是丘核,看起來是不是很棒?」
丘核像大自然創造大腦皮層時初顯身手,皮層處理外在世界發出的訊號。在此區塊,評估傳到下葉的聽覺訊號,以及上傳給丘核的視覺訊號,用來重新引導注意。因此,專心回到本書,別因窗外鳥叫而分心;遵從丘核的指示,它是腦之小丘。
打開的腦小管口是連接腦幹的第三與第四個腦室的大門,它在那兒,像張緊閉的唇鼓起,也像某人的肚臍眼;如果我們夠了解布努埃爾(譯註:Luis Bun+~uel, 1900-1983,著名西班牙電影製片人和導演。他把夢境、幻覺和本能看作創作的源泉。曾和畫家達利合作。拍攝一部超現實主義作品《安達盧奇亞》)的作品,這些都是不明的慾望之物;也是自我與其他的出入口。
腦小管肉莖上的腦垂體腺,形成一個看來像陰莖的結構。因此,知道此結構是分子的製造與分配者就不足為奇了,這些分子決定長出攸關生殖力的器官。卵泡刺激素(FSH)與黃體激素(LH)是長出第二性徵的要素。它們在丘腦下部製造與儲存,以備腦垂體腺的傳送。這種傳送是在睡眠中進行!因此,成長激素的運送也是在睡眠中進行,成長激素決定了體質(body mass,就是體重除以身高)與肌肉與脂肪之比。
腦垂體與陰莖的同質性,在功能上與外形上都十分相似。但激素釋出的嚴格依存狀態,使這種同質性多了些沒想到的好處。成長與性激素釋放,百分之九十到九十五與睡眠有關。青少年期,性衝動加速,覺睡得又久又沈,兩者之間絕非巧合。
做夢有創意。在某個程度,夢並不完全重現記憶,而只是串接片斷,中間補進新合成的心理想像。變成象的腦切片,從美學的角度來看並不美,但創意十足。在整個人類史,一直都有人醒來,以夢創作藝術。
在做此夢那段時間,我全心投入夢舞台,發現做實驗科學很難。不僅僅因為忙著四處旅遊,而是為了新藝術形式而糾纏出的經常性認知與情緒刺激。就像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一眼便知,夢舞台比其他藝術形式更接近戲劇,把所有戲劇的用心全放在一場演出。在這領域我不夠專業,但主題大受歡迎,玩弄此新型媒體讓我樂此不疲。
事實上,展示從未實際在舞台上進行。在哈佛大學的卡本特視覺中心(Carpenter Center)沒有真正的舞台,夢舞台一九七七年在哈佛共展出兩個月;一九七八到一九八○年在美國六個城市巡迴展出,也沒有設置舞台。在夢中將它搬上舞台完全符合夢中的思路,也是具體的表徵。我想出「夢舞台」這個字是想表達一個過程而不是實際的布景。對我而言,它是個心智活動的舞台或用語,在這個舞台上充分發揮想像力。晚上在夢中我的想像力當然發揮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