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翻譯文學展
泥花散帖

泥花散帖

  • 作者:馮傑
  • 出版日期:2011/05/27
內容連載 頁數 5/6



不作插入、插進、插秧之類的動詞用。在鄉村口語裡,插,是鄉村飲食中的一種烹飪過程或技法。

北中原鄉村,把幾種不同的糧食或食品放在一起,去長時間的熬煮,才叫「插」。燒粥叫插粥,燒米飯叫插米飯,煮菜叫插菜。若不小心把飯燒糊了,則叫——「插過了」。

它有個特徵:最後在鍋裡必需得有「咕嘟咕嘟」之狀,才能稱作「插」。若鍋裡是一片風平浪靜的「細聲慢氣」,不能叫插,那則叫「熬」。一種緩慢狀態。

「插」,彷彿是一種鄉土感懷在逐漸濃縮的過程。

在北中原寒冷的冬夜,在一座明亮的瓦屋裡,燃一盞高高的草燈,光柱溫潤,鐵鍋裡黃澄澄的米飯正在「插」著,飄出陣陣米香與蒸氣。模糊著窗櫺玻璃上的一方方剪花,以及紙剪上悄悄走動的雪。剪紙與雪一時融化。

雪夜閉門讀禁書。我在一卷鄉下暗黃的禁書上,還忽然讓那些精美的漢字「插」了一下。

《金瓶梅》裡就有許多北中原方言,一百回裡有「那婆婆炕上柴竈,登時造出一大鍋秕稻插豆子乾飯」。一個尖尖的漢字的觸角,造就古典的「插」。

於是,炊煙與飯香便從古典的明代嫋嫋升起,飄過酒肆、官邸,和西門大官人的中藥房。緩緩飄過來了,曖昧而又溫暖。

與北中原故鄉的乾草香同行,在我的鄉村的案頭,正在翻動著碎米一般煮熟的文字。讓我也在「插」著一紙芳香的漢字。

唐詩裡的二十三棵松與四朵荷花

這是一種不負責的偷懶演算法。其實只限《唐詩三百首》。

讓詩人栽滿了松。那唐詩裡松多,能坐與松而語,談禪論道。打開滿耳松風,滿眼松色,轉過身作別還是松影。我曾經無聊得集過賈島、韋應物、劉長卿幾個人的詩句,另成過一首〈四松詩〉的僞唐詩,寫在仿古宣斗方上送友人。

松下問童子
靜聽松風寒
雨後看松色
空山松子落

最後,並蓋滿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印章,像滿紙沒有長熟的紅紅的小松塔,我曾在北中國吃過那種小松塔。

但是唐詩裡荷花少,掐指一數,一本《唐詩三百首》裡,我認爲,僅僅開了四朵:

「相憶采芙蓉」,是杜荀鶴的。情花。孟浩然黃昏時慢騰騰地開軒閑臥時,忽然看到的一朵。王維「蓮動下漁舟」時的一朵,這是一朵坐著聽槳聲的少年荷花。

還不夠四朵,最後借李白的一朵,李白叫青蓮居士,本身就是一朵荷花。無論人或詩,李白都有濃厚的「荷花情結」。

與李白在一起飲酒的那一朵「對影成三人」的花叫什麽?沒注釋。我認爲那一定是一朵荷花。荷花的臉都喝紅了。在唐代的月光裡,只有荷花會飲酒。

一九九九
6上一頁 1 2 3 4 5 6 下一頁 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