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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羊記

馴羊記

  • 作者:徐振輔
  • 出版日期:2021/04/27
內容連載 頁數 1/7
雪會記得哪些事?

出行前夜,我在燈下打開筆記本,除了日期外什麼都寫不出來。旅行者一個永恆的矛盾就是, 那麼想貼近一個地方, 卻在漸漸熟悉後感到乏善可陳。異域最巨大的魅力,似乎是基於一種無歷史的錯覺,讓我們誤以為真有什麼地方能夠擺脫時光的鏽蝕。

正月十五,清晨飄雪,但氣象預報提到今晚的月全食,因此我仍篤定出發。早上九點多,才合道送我到河邊,擺下一塊刻了平安經的石頭。再次檢查行李,除了糧食、禦寒、防水裝備外,也帶了採集水樣的玻璃罐。如果礦山位置一如預期,應該隔天中午前就能抵達;如果沒有找到,則最晚要在後天早上折返。

春汛尚未到來,冰封的河流形成幾股發光的白,在近百公尺寬的暗色草灘間蜿蜒纏繞。我穿著雨靴行走,步伐充滿黏性。為節省體力,經常不知不覺走上冰面,直到腳底出現破碎的預感,才趕緊退回來。

先前確認過地圖,瑪洛位於瀾滄江流域,所以這條無名之河應該會在某處匯入瀾滄江幹流,穿過青藏高原,沿橫斷山脈一路向南。途中,河面驟降四千七百公尺,其中蘊藏的龐大能源潛力,誘使人們建起一座又一座大壩,水遂凹折成階梯狀。待出了雲南邊境, 水在東南亞趨於深邃平緩, 流經緬甸、泰國、寮國、柬埔寨等地,最後在越南胡志明市歸於大海,交界處生成紅樹林。這時更多人稱呼它的名字是湄公河。

湄公河是東南亞第一大河,關乎上億人的生計,但因資源本身的跨境特性,近年成為備受關注的政治角力場。當然以河的角度來說,國家邊界並無意義,它以自己的方式連綴起生態系統,人作為一個並不偉大也不卑微的行動者納入體系, 與山脈、雨霧、水藻、蝦蟹、大海建立千絲萬縷的命運網絡。現在透過地理學家與生態學家的代言,我們越來越習慣賦予自然物主體性,熟悉使用「以河的步伐行走、像山一樣思考」這類修辭。雖然很多時候並不如所宣稱的那樣相信,或無法實踐所相信的,但光憑語言的力量,好像就真能理解自然的浪漫、焦慮、呢喃、嘆息,乃至於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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