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傳奇更是寓言平 路
在我心中,卡蘿.芙瑞妲是烈焰般的女人,她的性格強列一如她濃烈的雙眉。當她靜靜移動殘疾的那隻腿,我猜,大地教發出裂帛一樣的回響。
卡蘿.芙瑞妲已經成為一則永恆的傳奇。
時至今日,她繼續走在時代的最前端:去年秋天,卡蘿過世後第三十五個年頭,Jean PaulGaultirer在巴黎的服裝秀,正是以卡蘿的穿衣風格為主題。而好萊塢的超級巨星瑪丹娜,口口聲聲以女畫家卡蘿為偶像。
但人們毋寧更豔羨卡蘿生前的際遇,在那個英雄創造時代的大時代裡,人們傳言,包括托洛斯在內的大英雄與卡蘿來往密切。
那是外面看到的卡蘿,她的人生如戲,上了癮一樣,女主角充滿濃烈的表演慾望。
若探看她的畫作,一幅幅畫作卻不只狂放恣肆的構圖、不只潑辣剛健的色彩,她以異常微密詳盡的筆觸,把自己內裡的纖細與脆弱的赤裸裸掀到了外面。
卡蘿各式各樣的自畫像裡:在堅毅不服輸的神情底下,她是受傷的女人,那裡有她源自女性生命深處的痛楚,加上車禍傷殘、流產,一生中三十幾次的外科手術,伴隨著割裂與血腥,痛到令人不敢逼視的地步。
那種如影隨形的痛,像她隨手寫下的:「我以酗酒來淹沒我的痛,誰知我的痛卻學會了游泳。」
清醒的時刻,她由著自己把自己撕開、裂開、切分開、拆解開,五臟六腑釘在畫布上,告訴世人她有多麼痛。
而緊要關頭她的情愛關係──尤其是她一生摯愛的男,也是她兩次婚嫁同一個對象的這位狄亞哥.里維拉,非但無能撫慰她,反而欺瞞她、背叛她,讓她更加地痛不欲生。
像她為的:「兩次嚴重的意外折磨的一生,一次意外是街車輾過的身體,另一次就是狄亞哥。」
再看卡蘿的自畫像,她彷彿蘸著血的手指在畫:「我繪製自己的畫像,因為我經常都是孤單的,因為我最知道我自己。」
即使在熱鬧的時刻,她也只有一具殘破的軀體,以及支離破碎的一堆手腳,就像她把自己攤開在畫布上的那樣。
而奇妙地在於若緊緊逼視她的畫作,必然悸動、必然驚駭、必然從其中看見我們自己身上為什麼結了痂的、露著肉的、穿著馬甲的、上了石膏的、支著拐杖的、打著腰封的……,而這時候才驚詫的發現到:她是你、她是我。卡蘿的傳奇故事中有一則很平常的寓言:在這個粗糙的世界上,我們誰又不踏重重地跌?接著,車輪輾了過來、刀俎砍了過來、棍棒敲了下來,而我們那顆敏感的心啊,怕不早就在冷硬的地板上,碎裂成了一片一片?
至於卡蘿的女性密友就益發精采:從暗殺墨西哥總統的陰謀份子Tina Modotti,到歐姬芙(Georgia O\’keeffe),都與卡蘿有著不尋常的情誼。
與歐姬芙之間,卡蘿自己的記敘是:
「歐姬芙在醫院住了三個月……,上次她沒跟我作愛,我想是因為她身體的緣故,真可惜。」
遙想卡蘿所處的時代,我們便由衷相信那個說法:所有的天才都是淫蕩的。而他(她)們淫蕩的理由或許在他(她)們身上兼具兩性的特質,因之發展出種種波詭雲譎的情愛關係。
對這位傳奇女畫家的想像,我尤其眩惑於卡蘿置身焚化爐的一幕:那天是七月十三,人們正在為她哀哭。突然間,裂焰衝開了焚化爐的鐵門,卡蘿的上半身在火光中直立起來,著火的頭髮圍繞著她美豔的臉龐,像一環神聖的光圈。人們都看見了,在那扇鐵門關起來之前,卡蘿唇邊神祕、蠱惑而悠遠的微笑……
卡蘿是一個戲劇性十足的女人,短短四十七歲的人生豈容時光虛度?最後一瞬都燦爛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