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1
馴鹿民族的命運與勇氣∕呂政達(作家)
首先,做一個選擇題。
你認為,什麼樣的女人,特別吸引人?1.有權力的女人;2.美麗的女人;3.富有的女人;4.聰明的女人。
你想,這幾個答案,大概已包含女性吸引人的特質了。然而,試想很久以前,遙遠的阿拉斯加,兩個遭族人拋棄,在雪地荒野求生的老婆婆,沒有權力,容貌蒼老,既無恆產,也缺乏驚人的經歷事蹟,卻為什麼在這本書問世以來,經過讀者的閱讀、相傳,成為某種令人神往的女性典範?
當你開始讀這本書,追尋星月下兩個老婆婆的雪地蹤跡時,這個問題,將反覆在你腦海翻湧、浮顯。你不可能照單全收故事裡古老的求生技巧,獵捕松鼠、柳樹松雞和野兔,或真的有意學習拋擲手斧,泅入冰凍河水捕魚,生火。薰習資本主義商品交易邏輯的社會裡,這些情節描繪,只會是不合時宜的異國風味,或遠處的民族寓言。然而,穿透故事表相,讀者將能體會,「生存」以及其本身彰顯的意志,已經足夠讓我們動容。
正如威兒瑪.瓦歷斯透過莎,較年輕的那個婆婆說的:「我的意志力比我的身體知覺還要強大。」這句話,從原始洞窟到現代職場,在所有人類群聚型態裡,都可輕易找到擁護者,也可輕易成為艱難處境時的救贖。
把這個故事當成警世寓言,威兒瑪.瓦歷斯最少告訴讀者兩個道理,一,為了生存,人可以做出殘忍的事,降到像狼群拋棄病狼那般的動物本能,甚至觸犯吃人的禁忌。
然而,也是為了生存,也可以做出高貴的事。像故事裡兩個老婆婆的互助、友情、勇氣與激發潛能。放棄努力而死去是比較容易的,但活下去並不是「為了向任何人證明什麼」,「生存」就是意志與智慧最好的証明。
威兒瑪.瓦歷斯是阿拉斯加的哥威迅人,近代史裡,這個有著「馴鹿民族」封號的族群,本身多次徘徊在文明入侵、滅絕與消逝的危機裡,2003年,美國國會還否決布希政府開發馴鹿最後棲息地的龐大計劃,當年,哥威迅人的領導者成為挽救生態的戰士。事實上,從這本早十年出版的故事書裡,我們就已預見了馴鹿民族的命運與勇氣。雪地上兩個老婆婆的微小身影,竟然就是這個游獵部落的縮影──現代文明要拋棄他們,為了開發和商機趕盡殺絕,而說不定,哥威迅人早就從這則流傳千年的口語傳奇裡,學習到面對強權的意志與勇氣。生存,就是一切的開始。
有位北美的原住民作家曾說,每個印第安人聽來的故事,都可以寫成書。威兒瑪.瓦歷斯則真的將媽媽講給她聽的故事,寫成了動人的雪地篇章。建議有興趣的讀者還可找她接著寫的《Raising Ourselves:A Gwich'in Coming of Age Story from the Yukon》一讀,這本書是她從傳奇故事轉入現實的自傳性作品,更具體細微的描寫了阿拉斯加人面對現代文明入侵的種種心情與調適。你還可讀到媽媽跟她講《星星婆婆的雪鞋》故事時,那棟只有兩個房間,卻擠滿十二個兄弟姐妹的小屋,以及父母為了餵飽他們的各種奮鬥經過。然後,你才會真的體會,為什麼在她的作品裡,生存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
你喜歡這個女人嗎?
推薦序2
一個關於勇氣、背叛與生存的傳說∕喻小敏(本事文化發行人)
《星星婆婆的雪鞋》故事開始於價值的衝突,而衝突則凸顯事情的本質。兩個老婆婆遭遺棄後,突破冰天雪地、年老體衰、食物短缺等逆境,強調「要試過所有方法才死」的堅強生命力,打破了社會的偏見,重新賦予老人尊重與社會價值。更重要的是,作者瓦歷斯更從親情、友情等情感上著墨,不斷鋪陳群體對於個人的重要性。故事最後,當小孫子來跟老婆婆要回小手斧、羞愧的女兒和母親相擁而泣的畫面,更讓人為之動容,久久不已。
如此動人心魄的北方傳奇故事,一九九七年在台灣初次登場時就獲得許多讀書會、團體的廣泛討論,圖書館借閱率也相當高;期待野人文化《星星婆婆的雪鞋》重新出發,能讓更多讀者從書中體會主人翁,歷經被族人背叛、重新找回自己、建立友情、克服不信任感等澎湃洶湧的心路歷程,重新挖掘人生價值的強度與力度。
推薦序3
殘酷環境中的逆向思考∕劉克襄(作家)
在殘酷的天地間,面對蒼老、衰弱的身子,以及逐漸到來的死亡威脅,無寧是悲哀的。本書以此逆向敘述,透過兩位老婦人日常生活細節的應對,深入地刻劃一個族群的自然傳統文化,無疑是最值得反覆深思的重要內涵。
導讀
故事是年長者送給年輕人的禮物∕王聖棻、魏婉琪(本書譯者)
哥威迅人稱威兒瑪.瓦歷斯為「娜印(naa'in)」,意為「住在矮樹叢裡的女人」,表示一個離開部落生活圈子,只能從矮樹叢裡往外看的人。
威兒瑪.瓦歷斯1960年出生於內阿拉斯加一個人口僅有650人的偏遠村莊育空堡(Fort Yukon),那是一個只有船、雪車、狗雪橇和飛機能到達的地方。她生長在一個傳統的阿撒巴斯卡家庭中,兄弟姊妹共有13人。父親在她13歲時去世,之後她輟學幫助母親撫養年紀尚輕的兄弟姊妹。因為個性怯懦,沒有再回去上學,因此在族人眼中,她是一個不屬於部落生活圈當中的人。
18歲時,瓦歷斯在親友訝異的眼光中,獨自搬到她父親設陷阱用的小屋,從村莊到小屋需要步行12哩。她斷斷續續獨自住在那裡達12年之久,並且學習狩獵和設陷阱的技巧,以傳統阿撒巴斯卡人的生活方式為生。
寫下自己部落的傳奇故事
出於對閱讀的熱忱,她通過高中同等學力測驗。在哥哥的教導下,學會如何打字。她前往阿拉斯加大學在育空堡的分校,借了一部電腦,就此開始她說故事的生涯。她的第一個文學寫作計畫便是將她的母親告訴她,關於兩個被拋棄的老女人如何掙扎求生的傳奇故事寫下來。這個故事變成她的第一本書。
《星星婆婆的雪鞋》取材自一則阿撒巴斯卡母女間口耳相傳兩千多年的傳奇故事。這支阿拉斯加北極地區的游獵部落,遭遇到嚴冬最無情的考驗,他們必須遷移,並考量整個部落的生存,酋長決定把平時只會抱怨、為部落貢獻的價值越來越少的兩個老婆婆留下。
契日婭和莎驟然失去部落的照顧、生存的資源,遭到親人的背叛,只帶著孫子給的一把斧頭和不屈服的尊嚴,努力度過寒冬,重新找回她們遺忘的力量和堅強。
故事中所描述的族群,是散居在目前育空堡和查爾基齊克區域的哥威迅人部落的一支,哥威迅人則是阿拉斯加的阿撒巴斯卡十一個不同部落的其中一個。
阿撒巴斯卡人散佈在阿拉斯加內陸,大部分居住於布魯克斯山脈和阿拉斯加山脈之間。許多阿撒巴斯卡人不僅能通曉其他部落的語言,更和納瓦約與阿帕契印第安人部落的語言有著相同的語源。一般認為,所有的印第安人都是在冰河時期之初,跨越東西伯利亞進入阿拉斯加的亞洲人。
遺棄老人也許在現代社會是令人難以接受的行為,但在阿撒巴斯卡人生活的嚴酷環境中,這卻是「犧牲少數,保全多數」的不得已選擇。阿撒巴斯卡人必須根據季節變化,在一些打獵或捕魚預料可能豐收的地點建立營地。土地常常無法提供足夠的食物給部落,飢荒的可能性是他們眾所周知的事實。
因此瓦歷斯用簡單生動的文字描述這兩個遙遠冰雪大地上不肯被命運擊倒的老女人,也並未對遺棄她們的族人有過多苛責,只將重點放在老女人的智慧、韌性,以及部族故事的傳承上。瓦歷斯認為「故事是年長的人送給年輕人的禮物」,但如今部族的年輕人被電視及現代生活的快速步調佔據,這個「禮物」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收送頻繁。她希望寫下這些故事能讓年輕族人更瞭解自己與傳統的聯繫,瞭解過去,也因此更瞭解自己。
一波三折的出版過程
然而,《星星婆婆的雪鞋》的出版之路,一開始並不順遂。
一開始是資金短缺。1989年瓦歷斯將草稿交給Epicenter Press,當時這個出版社出版社正在草創時期,難以支出龐大的印刷費用。出版社的發起人兼《兩個老女人》的編輯,同時也任教於阿拉斯加大學的拉耶兒.摩根(Lael Morgan)將這個故事給學生傳閱,她的學生出於對這個故事真心的喜愛,自願發起募款,希望能經由獨立出版的方式將這本書付梓。在Epicenter Press終於成長到足以發行這本書時,他們已經募集了2000美金。
出乎意料之外的,這本書一開始並沒有受到族人的支持。瓦歷斯將部落裡傳承已久的故事以文字的方式呈現在「外人」面前,所開啟的一扇文化大門不僅通往部落外的世界,也通向許多阿拉斯加人的生活,只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那扇通往外界的門。一位在阿拉斯加原住民語言中心擔任翻譯的部落長者凱瑟琳.彼得(Katherine Peter)就說,「把故事賣出去,就像是把你的遺產賣給別的國家。」瓦歷斯自己也在一場村落舉辦的讀書會中感受到這股阻力,發現雖然大多數的人都很用心聆聽,卻可以感覺到有些村民對於她所朗讀的內容震驚莫名。甚至有一個人匿名向報紙抱怨,說瓦歷斯沒有權利以「她那種方式」描述哥威迅人。在一位部落的領導人威爾.瑪友(Will Mayo)對於出版這本書持反對意見之後,這本書的出版工作幾乎告吹。「這本書也許會引起爭議,因為它所描述的是一種非常不道德的情況,會有許多人在對於我們族人沒有任何概念的情況下看到這本書,而我不確定哥威迅人會喜歡書裡的描述……」瓦歷斯自己對於族人的反對深感驚訝,「那就像是揭開了某種面紗,而人們並不喜歡自己的面紗被揭開。」
所幸並非所有人都持反對態度。南西.詹姆斯(Nancy James)是前任育空堡市長,也是部落的領導人,她對於瓦歷斯的書感到驕傲。她表示,由哥威迅人來說哥威迅人的故事是最好的。其他人也許只是忌妒瓦歷斯,或是任何一個在外面世界功成名就的人。瓦歷斯則表示,「一旦故事用紙張記錄下來,有些故事會很樂意被當成是歷史,只是那個故事也許並非事實……每個文化都有自己的故事,難道糖果屋的故事會比較不恐怖嗎?在古老的遊牧部落中,不只是遺棄,連食人這樣的事情也曾經發生。」
傳頌不斷的愛
也許是因為瓦歷斯的堅定意志。經過《安克拉治日報》(The Anchorage Daily News)針對這個問題大幅報導,以及其他媒體如《美聯社》(Associated Press)節錄書中的故事,當1993年9月本書出版時,整個阿拉斯加地區都在引頸期盼這本書的發行。所謂「時勢造英雄」,由於當時美國文壇對於原住民文學的熱切渴望,這本書一上市便銷售一空,之後再版,三版,熱潮依然不退。除了紐約的大出版商HaperCollins買下平裝本版權,這本書也陸陸續續在世界各國,以17種語言文字出版上市。瓦歷斯因而一躍成為百萬作家,只是她不希望讓族人認為自己是藉由部落的故事來牟利,因此她只拿了區區5500美金的稿酬。
除了市場上的肯定,本書榮獲1993年美國西部州際圖書獎,最佳原創非小說類獎,同時也是1994年西北太平洋書商協會獎得主。
從這本書裡,我們不僅可以看到以前阿撒巴斯卡人的生活方式,更提到了許多關係到現代人的事情,例如老人在養老院或退休社區裡被遺棄,被隔離的問題;或是老人一方面認為自己經驗豐富,一方面卻又低估自己還有能力的問題。在今日逐漸老年化的社會中,老人的照顧、醫療等等問題正逐漸浮現,要解決這些問題,可說是相當棘手。但也許答案就在本書之中,如作者瓦歷斯所說,「也許明天的世代也會得知這樣的故事,她們或許能夠更了解過去的事情,也希望這能幫助他們了解自己……這個故事告訴我,不論什麼年齡,只要是出於必須,一個人在生活中實現事物的能力是無窮的。」
作者序
每天砍完柴,我們會坐在波邱派恩河口,也就是與育空河的交會口岸邊的小帳篷裡聊天。我們總是以母親說的故事做為聊天的句點。(即使現在我已經離年輕歲月很遠了,我的母親還是會為我說床邊故事!)有天晚上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這個關於兩個老女人,以及他們渡過重重難關一路走來的故事。
會想起這個故事是因為我們之前有一次在收集冬天要用的木頭時和母親的對話。現在我們坐在鋪蓋捲上,對於母親在五十出頭的年紀還能做這麼辛苦的工作嘖嘖稱奇,因為和她同年紀的人大多數都已經因為年老和一些其他問題卸下了工作。我告訴她,等我老了以後也要和她一樣。
我們開始回想過去的光景。以前我的祖母和其他的老人總是讓自己保持忙碌,直到他們無法移動或是過世。母親自豪於自己能夠克服年老的一些困難,並且仍然能夠收集自己冬天要用的木頭,雖然事實上,就身體來說,這項工作很困難,有的時候根本難以忍受。母親想起了這個特別的故事,因為這個故事正好契合了我們當時心裡的想法和感覺。
後來,我在我們過冬的小屋中將這個故事寫下來。我對這個故事印象很深刻,因為它不僅教導了我可以應用在生活中的一課,更重要的是,這個故事和我的族人以及我的過去息息相關--那是我能夠緊緊抓住,並且稱它是「屬於我」的事情。故事是年長的人送給年輕人的禮物。很可惜的是,在今日,這個禮物不再像以前那樣收送頻繁,因為我們許多年輕人被電視以及現代生活的快速步調所佔據。也許明天,這一個世代的一些人能夠有充分的敏感度傾聽長者的智慧,而這些人也會在記憶裡擁有傳統口耳相傳的故事。也許明天的世代也會得知像這樣的故事,他們或許能夠更了解過去的事情,也希望這能幫助他們了解自己。
有時候,由某個以另外一種方式生活的人來訴說一個文化的故事會產生誤解。這是很悲哀的事情。一旦用紙張記錄下來,有些人會很樂意把故事當成歷史,只是那個故事也許並非事實。
這兩個老女人的故事發生的時間遠早於西方文化傳入,而且一直在世代之間流傳,在人與人之間傳遞,傳到我的母親,再傳到我。雖然我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用了一點點自己創造出來的想像,但是這的的確確是我的母親告訴我的故事,而且故事的重點仍然和我的母親希望我能聆聽的用意一樣。
這個故事告訴我,不論什麼年齡,只要是出於必須,一個人在生活中實現事物的能力是無窮的。在這個廣大複雜的世界中,每個人都有讓人驚異的偉大潛能。但是除非命運的安排,這些隱藏的禮物極少被帶到現實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