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最早針對台灣現代新詩表示意見是在大三,那一年我負責編系刊,因稿源有限,我自己寫了不少文章,其中有一篇〈詩的聯想〉,以「鹿潭」筆名發表,全文圍繞著當時的現代詩反省運動,用資料拼貼的方式,表達我作為一位新詩愛好者的困惑,對於唐文標、關傑明等人對現代詩的批判,有贊同,有異議;對於劍拔弩張的詩壇,存有一定程度的憂懷。
因為走出校門去參與編輯工作,我在一家新辦的雜誌社認識一些其他學校的文藝青年,其中有一位女生在台大編《台大青年》,她誠懇約稿,我寫了一篇評論文章給她,談的是那時候最熱門的人文議題―民族性、社會性等,我用了一個「歸屬性」的概念,從古典文學如何與現實環境對應談起,舉了諸如詩大序、屈原、杜甫、白居易、鄭板橋等例子,但重點還在現代詩,強調文學應該直面社會、人生,以及人心、人性。
文章以「牧子」筆名刊出,沒多久,有一位趙知悌先生把它收入他所編的《文學,休走―現代文學的考察》(台北:遠行,1976)。這書是在回應1970年代前期的整個文藝思潮,收了關、唐等人的文章,當然也一定會有顏元叔、尉天驄、余光中等,雖然不大有人知道「牧子」是誰,編者顯然把我當成台大學生;我自己了解,多年累積的「學」與「思」,或已可以參與時代的文學論述了。
進了研究所以後,在華岡,在一個小小的文學社群裡頭,我開始著手分析現代詩,最先論述的是向陽和渡也:向陽,我是整個看他到那時候已發表的作品,寫了一篇〈詩話向陽〉;渡也,我是選了他一首散文詩〈蘼蕪〉來分析。這大約也就是詩評論的兩種樣態,一個是詩人論,一個是詩作分析,我最初的試筆算是走了第一步,展開了未來漫長的評論生涯。
除了刊在「華岡詩展」的特刊,〈詩話向陽〉發表在我和向陽甫加入的詩脈詩社之《詩脈季刊》上,析渡也的〈蘼蕪〉則發表在張默主編的《中華文藝》,這開啟了我在台灣現代詩領域的實際批評工作,而且是細讀。張默約我寫「詩的詮釋」專欄,在《中華文藝》上,我如不畏虎的初生之犢,面對名家名作,以我那時已擁有的學術力,逐句逐段去分析文本,形塑了當年詩壇一位所謂「青年詩評家」的形象。
寫這專欄稍後,我一邊寫碩士論文〈六朝詩學研究〉,一邊寫賞讀白居易的書,古今並治,這也就成了我學術之路的常態,其後雖因諸多主客觀因素而向現當代傾斜,但我其實沒有放棄古典,特別是在1980年代,我在台灣古典詩領域頗做了一些事兒。
1982年,我出版《詩的詮釋》(時報文化,1997年重編成《新詩學》,駱駝出版);其後,我陸續寫了一些現代新詩的討論文字,今董理舊篋,初編成《詩心與詩史》,納入台灣詩學季刊社「臺灣詩學論叢」,交秀威出版。
收錄在本書的篇章,或長或短,總計二十篇,或應媒體之邀而寫,或因工作的需要而作,或為詩人新詩集的序或跋,或為研討會之論文,我把它們分成二輯,各十篇,一為「詩心詩藝」,談詩人詩作;二為「詩史現象」,有史論,有現象觀察。從寫作因緣和發表情況來看,於此二十餘年間,《文訊雜誌》和《台灣詩學季刊》是我活動的主要場域,當然也是我心心繫念之所在。
書裡面最早寫的是論王潤華早期詩作的〈入乎其內,出乎其外〉(1988),最近的是為洛夫《唐詩解構》所寫的序(2014)。比較需要說明的是,前輯中有〈為詩之用心〉一組解詩短文,要在幾百字之內把一首詩講清楚並不容易,過去編年度詩選時要寫「編者按語」,深覺挑戰頗大,我電腦媒體櫃文件中存有幾篇,不無參考價值,故合組成篇;後輯中有〈《台灣詩學季刊》專題前言〉,是我在擔任詩社社長其間所寫,凡二十餘篇,整體看來,有我對台灣現代新詩的諸多關懷。此外,特附錄一篇〈民間寫作/知識分子寫作―世紀末大陸詩壇的一場論爭〉,表示我對大陸詩壇亦有所關注。
謹略述成書之緣由,以為讀此書者參考。
李瑞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