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重生
海洋文學作家 夏曼‧藍波安
對於我住在一個小島嶼,小島的人的「移動」,從負笈他地求學,試著實現個人的夢想,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梗在我們面前的難題是語言,其次是,相異的社會價值觀。
一九七三年之前,我都生活在蘭嶼島上,然而所謂的「生活」,我的童年,我住的部落就在第十隊的旁邊。所謂的「第十隊」就是蘭嶼島上,當時最大的監獄。因此,我個人的童年,除去湛藍的海洋修練我的性格外,我童年兒時一直與監獄為鄰,與犯人共存。當時學校老師告訴我們,說:
「監獄裡的犯人都是壞人!」
然而,我思考的是,何謂「壞人」?
當時「第十隊」裡有位國立成功大學畢業的陳姓犯人,他是竹聯幫在臺北的某個堂的堂主,每個星期六他都來我部落裡,也是我們島上當時遊客唯一可以住的飯店──蘭嶼別館。他經常在哪兒閒晃,他手上始終拿著一疊,他從新生報剪下的英文會話,他教了我英文,以及英文發音,讓我在高中聯考英文得高分,我要問的是,他是「壞人」?何謂「壞人」?
劉北元律師是「壞人」嗎?
從蘭嶼達悟人的觀點來淺述,說:
「人,就如海裡深淺不一的不同魚類,都有自己深淺差異的魚格(魚類的習性)。」
換言之,達悟人把大海比喻為社會,魚格比喻為深不可測的人格。
筆者十六歲來臺灣求學,那也是學習另一個民族的海洋的「生活」模式,三十二歲回家定居回到我出生的海洋「生活」,迄今我證實了回到蘭嶼是我個人人格的「重生」,也從海裡學會了寧靜。
北元在他四十一歲的黃金人生,因為小小的嫉妒與妄想,以及盛名的傲慢犯下大錯,讓他被社會判定為「壞人」,到了監獄「出國深造」。「出國深造」八年,學會了在深海裡潛水抓魚,每一天的潛水都在檢視自己的體能,檢視自己的行為,他開始學習在寧靜裡反省,開始哭泣,疏遠傲慢與妄想,以及忌妒。他這一生最親近的兒子、母親、好友似乎都在期待他的「重生」,尤其是北元他邁入青春期的兒子,是何等的盼望父親的再生。然而,我們都知道,一個名律師的傲慢,知識分子的自大,「重生」是談何容易事啊!
在「身心深造」過程中的寂寥與逆思,學習擺脫盛名引來的浮游人生,此時牧師背著基督宗教的博愛,如是護士的針頭般的尖銳刺進了他心靈的血液心脈,他開始換血,把傲慢換成虔誠,把忌妒換成寬容,把憤怒換成微笑,把自大換成晨露。在北元出獄的那一天,他背著這些「重生」的基本元素去學校接兒子「回家」,他挺胸地跟兒子,很自信地說:
「對不起,路上塞車,爸爸來晚了。」
「爸,你來的正是時候。」他的兒子回道。
「兒子,我保證,我不再當浮士德了。」
當北元與他的女朋友開車放我下來的那一刻,我知道他不僅僅早已開始真心地為社會裡的弱勢群族服務,他也同時背負著大愛,定時地去關愛監獄裡的受刑人,見證「重生」。
我是個幸運者,在移動旅行的人生驛站,榮耀主給我機會認識北元,為北元兄的大作《我不再當浮士德!一個律師的悔悟與重生》寫推薦序。
祝福,以馬內利。
夏曼‧藍波安 完稿於回蘭嶼家的途中
對了!出發
知名散文作家 石德華
「你真正的考驗從現在開始。」
為畫話協會那些身心障礙孩子辦完同樂會,送走他們,站在華泰咖啡的巷子,我對北元這樣說。
北元回答我:「是的,祖師爺,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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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北元是淇華口中的「我有一位高中死黨,名律師殺了人──」,一直到後來成為淇華筆下常寫的「石頭」,對我而言,他都仍是細點連成的待描的虛線。二○一五年夏天,我參加他在臺中的新書發表會,聽他訴說,和他照面寒喧,總算描實虛線,整個圖形呈現了,但要到我真正細讀過他的著作,他才落彩塗色,形神全俱。文字是有威力的。
我讀他的一無所有,是在二○一五年的初冬。《孩子,你還會愛我嗎?》書攤開放在娃娃車篷頂,我金孫睡著了,但娃娃車一停他就會醒,我想讓他睡飽飽,便會在麻園頭溪畔,娃娃車推來又走去。怎麼會這麼美好啊那天,冬天淡金陽光灑落馬路、橋面、不遠的綠草的公園、身邊欒樹和小葉橄欖的樹身枝葉上,並且讓枝葉的影子在紅磚道上和光追逐遊戲。
我一頁翻過一頁,篷頂是一樁生命的墜落與安頓與爬升,篷下我孫睡得額頭微冒汗,他是個只要能在阿嬤身邊,玩塑膠袋都開心的孩子,最初的單一與純淨,生命最柔軟的存有。
安頓與爬升,就是在回歸最初的真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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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北元第二本書會寫什麼?我自有壓碼下注的勾勒,不說而已,你知道的,我們寫作的人都難免會這樣。
一翻開他第二本書的初稿──
《我不再當浮士德!一個律師的悔悟與重生》
是的,第一本書概括的部分,第二本書中我想讀到具體,之前,第一本書都說過了,我很想知道的是,之後。
我想知道他當精算律師的故事,我想知道他假釋、出書,重返社會後的故事。
這本書共四輯,第一輯就是〈墮落‧名利雙收的上半場〉,最後第四輯正是〈改變‧重生的開始〉。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通過記憶載體的圖譜,他回到生命中最非他莫屬也推他入迷霧死谷的角色──律師。
九篇律師故事的書寫,感性中揉融專業知性,讓我看到律師的機巧、法律的真貌,更觸碰我一直在乎卻也無力地對司法正義的質疑,比如北元用法國人自以為牢不可破的馬其諾防線類比司法是社會正義最後一道防線,但德國人繞過它從阿登地高地突入就攻破,他冷靜說的是庶民百姓的仰望,與富豪權貴才能實踐的輕易繞過。
而我教文學課,總是說文學也可以驗算,只要看結語,就能回推主題。我注意到這九篇故事的結語是:
「法庭成了謊言充斥的地方,成了機簧巧辯的律師的表演場所……」
「將來死後若下了地獄,或許會見到不少同業吧。」
「該說我是無知?莽撞?還是好勝呢?」
「到底誰是貪婪的狼?是採草的地主?還是我?抑或兩者都是呢?」
「剛入行時聲張社會正義的熱情早已被名利澆熄,只剩下一堆冷卻的灰燼。」
「可悲,我自己。」
…………
從他攀高跌落的地方去說痛,他反省得深銳痛切。後來,他處理臺中捷運工安事件、高雄氣爆受難者保險事宜,都以「看對方需求什麼,我們能提供到最好」為原則,也有人當面對他說「你是我見過唸法律最單純的人」,而他曾是奸詐狡滑只贏不輸的律師,終究明白上帝讓他入獄,是因為要他真正能夠對人幫助與付出,他讓心靈回到寧靜,人生歸零重新出發。
所以,他才能說「重生」,才能說「我不再當浮士德」,不再和魔鬼作交易。
輯二〈獨處‧鐵窗下的夜語〉,有上一本書的餘緒,是北元最獨特的生命過程,有最建設性的人性觀察
輯三〈省思‧現代浮士德的探索〉,是他不凡經歷的入世感悟。
輯四〈改變‧重生的開始〉是他的假釋「之後」,他寫作、演講、到監獄傳福音,他從事保險公證工作,去賣場清點泡水貨物,主動幫忙不需他做的裝箱封箱工作,這讓我想起姊妹幫為畫話協會辦的那場活動,他早早就到巷口等候,晚晚才離開巷口。萬事相互效力,他在書上一再這樣說。
〈改變‧重生的開始〉是結尾,我仍用它來作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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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躲進五權西六街巷子裡一家新咖啡館,閱讀北元第二本書的初稿,雨落了一個下午,咖啡館浮著淡淡藺草香,離開前隨口問一下店名。
它叫right coffee,中文名字是「對了!出發」。
滴水穿石的力量
輔仁大學法律學系教授 吳志光
我若有先知講道之能,也明白各樣的奧祕,各樣的知識,而且有全備的信, 叫我夠移山,卻沒有愛,我就算不得什麼。(哥林多人前書13:2)
北元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相識超過三十年了。我看著他從大學時的年少輕狂,到畢業後順利考上律師,少年得志的意氣風發,乃至於功成名就,迷失人生方向,鑄下難以彌補的大錯而身陷囹圄。我一度悲觀地認為他的一生也就因此毀於一旦,所幸信仰與愛讓他重新開始,作為一個目睹他在人生關頭沉淪與重生的老同學,看到他終於告別浮士德式的人生,既是欣慰又是感慨!欣慰的是他以「愛」來自我救贖,感慨的是那些年北元在事業的顛峰,但沒有愛,又算得了什麼呢?
在這本書中北元自省他的律師事業固然成功,但當時的他只剩下收錢辦事,沒有錢,寧願讓自己的良心有所虧欠,也吝於幫助弱勢民眾。甚至常向同學自誇,經營事務所從無呆帳。當年他也常津津樂道他的訴訟技巧,而我印象最深的是當他成為年收入上千萬元的大律師時,有一次在他的事務所,他面有得色地介紹掛在辦公桌後的原版電影海報──基努李維與艾爾帕西諾演的《魔鬼代言人》(Devil's Advocate),真的是有為者亦若是啊!
而當他因不知道什麼是愛而入獄時,我在看守所初次與他會面,即感受到他的悲苦與徬徨無助,我立刻求助因推動廢除死刑而認識的更生團契黃明鎮牧師設法拉他一把。多虧了黃牧師,他堪稱是北元的再造恩人,我看到了愛是永不止息滴水穿石的力量。只是北元何其有幸,有一群友人及親人的不離不棄,他終究找到了愛!
他在獄中的經歷也不幸地顯示還有多少受刑人找不得愛的力量而陷入惡性循環的淵藪,我對此特別有著親身的感受。我從大二開始,就在臺北地方法院少年法庭擔任輔導員,那些接受輔導的少年多數犯的是一般竊盜案件。然而令人感慨的並非他們犯的過錯,而是他們多半是來自不健全的家庭,俗語「歹竹出好筍」在他們身上似乎成了奢望。我能做的有限,有時看到我輔導的少年因案而進了監所,再會面時其身心已飽受摧殘,令人不勝唏噓。但我與受輔導少年們畢竟接觸時間有限,除了若干感慨外,尚難以深刻思考刑罰的意義所在及其極限性,直到來到了臺東岩灣。那是我服役的地方,也是曾經令「道上兄弟」聞之色變的地方。
當時的岩灣是由軍人管理的流氓感訓場所,身為一個法律人,筆者終於親身見證了刑罰的功能及其現實意義。與那些「道上兄弟」朝夕相處了一年多,在解決他們法律問題的過程中,我看到的不僅是人生百態,還有一個個走上江湖歧路的故事。他們當然不是天使,雖然幾乎所有人都有刺青的「江湖印記」,滿足了一般人「凶神惡煞」的既有形象,但他們也不是魔鬼。他們就是一個「人」,一個社會自然存在的「人」,在法律及社會道德觀念上,他們是「壞人」,但聽完他們的故事後,我不由得堅信基本上人性本善,只是家庭、學校、社會,乃至於監所的教化環境,在在影響了一個人是走入還是走出江湖的歧路。
罪犯不是非人性、野蠻的,而是受社會影響所形塑的人。我們或許要說一個人要為他自已的行為負責,外在的環境因素充其量只是刑罰量刑的參考,若僅賦予刑罰本身教化的任務,只是混淆了各種社會規範的分工,畢竟刑法本身僅是「社會規範」的一環,而不是社會規範的總成。但是以「再社會化」為目的的矯治體系,對於犯罪者到底要作如何的類型化教育,國家和社會願意投入多少心力來協助犯罪者除去「標籤」,這不是「眼不見為淨」,便可以解決的問題。
當北元終於明白:上帝讓他入獄,是因為要他真正回到人間!我很高興他願意分享,也能有機會扶獄中的同學們一把,或許他的時間有限,但文字的力量無限,更重要的是他體會到「無論何人,因為門徒的名,只把一杯涼水給這小子裡的一個喝,我實在告訴你們,這人不能不得賞賜。」(馬太福音10:42)不再是當年那個沒錢免談的「魔鬼代言人」了!
善心重生
知名保險法律師 葉銘進
二○○七年八月二十四日,下午十六時十一分五十八秒。開始,到結束的十秒鐘通聯,那是北元失去七年多人身自由與社會隔離前,和外界的最後一通電話,對象是我。
十秒鐘是一段時間,將北元的人生從此前後分隔;七年多也是一段時間,將北元的人生從此前後改觀。如果時間可以濃縮在人的心中,那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也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也許結果仍是一樣,但卻會有不同的過程領受,因為關鍵已不在時間長短,而是在心。心若浮善,則一念之間即足以消滅惡性;心若現惡,則再長時間都無法滋生善性。
在北元失去自由的這段時間,他從羈押在看守所,到發監至臺中監獄,再到臺東外役監,每段時間他的心性所產生的變化,我都看在眼裡,也感受在心裡,我知道他所受的磨練及考驗有多艱鉅,確實是不足為外人道,但這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也是他必須通過的魔考,唯有如此,他才能重生善心。
很多關心他的朋友都會問我:「將來北元出來要做什麼?」我都只有一個答案:
「做什麼不重要,好好做人才重要。」
因為我在等待他的善心重生,重新好好做人,而且我對他有信心。
北元獲得假釋已經一年多,帶著他在獄中獲得的宗教信仰和善心回到我們身邊。短短一年內,他的專業仍然受到注視及倚重,參與了臺中捷運工安意外及高雄氣爆意外的重大保險理賠工作;但他同時也興趣於寫作,將他的律師經歷及法律專業融入寫作而集成本書,這是在國內難得一見的作品。
沒有一件事情比生命的改變更具價值與感動
臺中市清泉國中校長 張嘉亨
北元,我的高中同學,我倆已認識超過四十年,比認識我妻子還久。
更特別的是,同學的緣分早在一九四九年前於我倆的父親就已締結。他們是吉林省東北長白師範學院的同學,後來局勢變化,跟著院長及師生南遷臺灣。經過生死存亡、時代遽變時期的同學情誼之深,絕非身處穩定安逸環境的我們這一代所能體會。因此,藉著長輩們到臺灣之後的聚會交流活動,我和北元變成為孩童階段重要的玩伴。印象中,小時候的北元活潑、膽大、聰明、口健。
一九九○年,我和北元繼承了我們父親同學的關係,進了同一所高中,還編進同班,這種巧合與緣分,至今想起仍覺得不可思議。
高中時期的北元,口若懸河、辯才無礙、反應極快、成績優異,加上彈了一手好琴(吉他),唱了一口好歌,深受師長及同學青睞;也成為與外校女同學聯誼時的靈魂人物。我的少男時代,就在羨慕及欣賞北元的歲月中度過。
大學時期,我遵守父親的期望選擇教育之路,而北元則順利走上符合他特質與專長的法律之途。這段時間,我倆幾乎失聯,畢業後,只聽聞他以優異成績考上東吳法研所及東海博士班,繼續往學術高峰邁進。爾後,所有北元的消息主要都來自高中同窗好友蔡淇華(現任臺中市惠文高中主任)的分享。得知北元畢業前即已取得律師資格,就業後短時間即於國內律師界聲名大噪,只是,名利雙收伴隨著酒色財氣樣樣都來。那段時間雖然我們不常碰面,但我印象深刻的是,每次見面,都發現北元的名車又換了一輛。
出事前三天,純粹打電話想約他及幾位高中死黨聚餐,但北元要我先到他的車上聊聊。上了車,赫然發現他理了個大光頭,神情慌張,有時語無倫次,緊抓著我的手並解開上衣鈕釦,顯露胸前的大紗布,當下才知道他才剛為情自戕出院。我二話不說,立即帶他到附近身心科診所就醫,並提醒他手機務必保持開機狀態,我將帶一位教會心理諮商背景之傳道探訪關懷。好不容易一切都聯絡好之後,北元的手機不曾接通過,我當時心裡即有不祥之感。果然,不幸事件透過各大媒體,震驚全臺。
坦白說,北元入獄後,我僅一次到看守所探望,當天還遇到他年邁的母親聲淚俱下地傳達對兒子的關懷與提醒。之後,總是因工作或生活中的繁瑣事務,而僅在聖誕節或農曆春節前後透過書信、卡片聯繫。現在想起,身為關係極深的同學,真的感到萬分虧欠。
人的自信與志氣經過八年的牢獄生活,應該幾乎消耗殆盡;但現在的北元真可謂「新造的人」,謙卑、沈穩、良善,嘴裡只有感恩,毫無怨言;更難能可貴的是,以前遭綑綁極深的煙、酒、安眠藥等成癮問題,皆已被逐出他的生命。我不得不讚嘆與感恩造物主的奇妙大能,能讓一個人的生命改變如此之大。
很高興北元因著信仰的力量改變了生命,也正在幫助許多需要被改變的生命。我猜,他早已不想再當浮士德,而是想當一個「施比受更為有福」、積極去地獄中救人的天使吧!
黑暗的醒悟
新北市永吉國小教師 陳香吟
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一書中談論「精神三變」,一變為駱駝,二變為獅子,三變為嬰兒。駱駝代表的是負重與服從,獅子代表的是開創與主動,嬰兒代表的是肯定主體之後的新生命。人的身體會隨年齡增長而生老病死,但精神生活卻不一定伴隨著成長,我們會在一個個困難的人生課題中學著自我警覺,找到目標再向上提升,而作者的人生轉變不也是這樣的過程嗎?
本書作者在三十歲以前總是以人生勝利組姿態出場,他萬萬沒想到聰明倜儻、辯才無礙的順遂,竟會被嫉妒的「兇眼」引領到魔鬼的身邊,書中屢次提到「嫉妒」的心魔,也就是哲學家培根《論嫉妒》中說的──人生最迷惑心智的就是愛情與嫉妒,因為這兩種慾望可以激發強烈虛幻的意象,足以讓人如置身極愛和極烈的迷幻循環中。作者以一個勇敢的覺察者身分,把自己曾被魔鬼召喚的過程,及獄中從絕望到希望的靈性洗滌過程,以文字書寫下一個個真實的故事,讓讀者看盡良善之神與黑暗魔鬼如何在他的人生故事較量。我相信這個書寫過程是痛苦也是療癒,因為讓靈魂謙卑成一個嬰兒,是比讓靈魂發出防備攻擊力更需要能量與勇氣的過程,作者分享人生故事,讓每個讀者重新省思自己是否也正被慾望魔鬼控制著心靈而不自知。
回想二○一五年十二月六日我與劉北元先生第一次相遇於重慶南路書店,他與我分享生命故事,身為國小社會老師,我迅速理解一些關鍵字──「百萬律師」、「情殺」、「外役監」、「信仰」背後代表的社會學與哲學問題,內心更疑惑一個為情傷人傷己的百萬律師,如何在服刑八年後再回到社會。今年初收到新書初稿,在作者勇敢承認自己的慾望與面對生命價值的拉扯中,我看到許多男性內心的掙扎,這種分享過程竟對我原諒他人與醒悟自己的過錯產生奇妙的改變。
在第一篇章中,作者以九個法律案例分享「貧窮與富豪」、「天災與理賠」、「討債與名利」、「付費的正義」、「操縱的權力」、「忘記天責的審判」,寫出自己的迷失,和弱勢者對人生無助的吶喊;我省思著重新步入社會的他如何拿捏文字,讓過去以毒舌見稱得好口才,變成如今娓娓道來充滿省思的文采。
這些答案在第二篇章得以呈現,他敘述人如何在一無所有入獄服刑後重新歸零,一步步翻轉自己生命的想法。因為在獄中體會人性的極端試煉,開啟他在信仰的支持下,再度有勇氣省思自己性格中的「妒恨與愛比較」,當他發現所有的個性是一體兩面後,曾經「愛比較」的不服輸個性讓他努力向上名利雙收,但「妒恨」的侵略性卻讓他被危險靈體寄居,這樣的發現終於讓他醒悟與改變。
這本簡易入手的心靈書,非常值得推薦給生活安穩的老師與公務員們,或許因自己曾在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工作過的經驗,讓我近身了解許多領導階層內心的空虛,也知道許多學術殿堂中知識分子對權力與情感的掌控慾。因為近身了解控制慾及嫉妒心是多麼可怕的心魔,因此特別要推薦給疲憊不堪的現代人,重新想一想,在媒體爆炸與是非難辨的現代社會,心魔正啃蝕著希望時,這是讓自己重生的關鍵好書。
後記
改變
「當你知道有一個人,暗暗地詛咒了你八年,你會怎麼辦?」
有人選擇擁抱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十年前,有一位執法人員因為違反了公務員廉潔操守的要求,被所屬的督察單位長官約談後逮捕,移送地檢署偵辦,經歷了多年的訴訟,終未能為自己洗刷清白,就此被送進暗無天日的人間地獄,一監禁就是十年。
這十年來,他心中憎恨著那位曾經逮捕他、將他移送地檢署的同事,也是長官,是他毀了他的一生。也許他心中認為,大家都是自己人吧,為什麼那位長官要如此無情地對待他,法不留情地重辦自家人呢?他心中的這一份不解與疑惑,一旦想不透就會變成了憎恨,在他的心中日夜煎熬著自己,但是,他人監獄中在服刑,除了憎恨,他什麼也不能做。
在他為自己的清白辯護時,那位長官的親人殺了人,成了轟動社會的頭條新聞。他人在看守所,從電視上看得了那位「自命清高」的長官,被媒體追逐採訪的窘境,他憎恨的心得到了些許安慰;然而,這樣報復心態的安慰,更滋長了他的恨意,他開始詛咒那位長官的親人,希望他能被判處重刑,最好是死刑,讓長官親人的血來滿足在他體內已經長成怪獸的恨意。
那位長官的親人最終被判刑十二年,他不滿意,他覺得國家的司法制度背棄了他,為何一個殺人犯的罪刑比他還輕?因此,仇恨加上嫉妒,他幻想著那位長官的親人會被送到監禁他的監獄來服刑,那裡是他的地盤,他可以用盡一切方法消恨解仇。
八年後,他如願了。那位長官的親人假釋後,走進了監禁他超過十年的監獄,應邀發表演講,就出現在他的眼前,那距離近到他一個箭步就能挨到他身邊,痛扁他一頓,或者捅他兩刀,以消他十多年來的憤恨。
就在復仇記尚未發生前,演講會場響起了低沉滄桑的嗓音,那位長官的親人拿起麥克風,開始訴說起他自己在監獄如何得到上帝的饒恕與恩典,如何在痛苦之中將苦難化為對眾人的祝福,他深信自己會進監獄,是上帝為了要他回監獄,去拯救在苦難中的受刑人;而他假釋後願意站出來接受媒體的試煉,是要給全國更生人一個希望,讓更生人曉得,他們出獄後不需要躲藏,隱身於黑街暗巷中。
講到激動處,那位長官的親人紅了眼眶,告訴在現場的所有受刑人,說:「我愛你們,所以我回來看你們;我放不下你們,所以要回來告訴你們,你們可以和我一樣的擁有重生的機會,只要你們心中有愛。有了愛,同樣的一份工作會出現不同的質感,有了愛,一樣的人生會有不同的感動。有了愛,你將會願意為別人付出,你也會因此得到恆久的快樂,世上一切財寶都無法取代的快樂。如今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礙我回來看你們,你們的未來,也會是我未來餘生的戰場與勳章。」
在那位長官的親人用受刑人間慣用的告別口吻,以臺語說出「兄弟,保重喔」來結束演講時,多年來用詛咒來滿足仇恨的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膨湃高帳的情緒,立馬從人群中竄出,拿起講桌前的麥克風,毫不猶豫地在兩百多人的面前,說出了隱藏在自己心中十多年來的憎恨,道出了他見到那位長官的親人出事的快感,更赤裸地陳述自己是如何惡毒地詛咒著他,希望他能永世不得超生。然後,他向那位長官的親人深深的一鞠躬,為他曾經的憎恨與詛咒道歉,他說:「今天聽你一席話,讓我覺得很內疚,請你原諒我曾經對你的詛咒,對不起。」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現場的長官和受刑人全愣住了,現場安靜地連一根針落地都清晰可聞。只見那位長官的親人走下講臺,走向他,走到他的面前,張開雙手,將他多年的仇恨擁如懷中,在他耳邊輕聲告訴他:「對不起,讓你辛苦了,加油。現在改變自己,一切都還來的及。」
不久主管們開始將受刑人帶出禮堂,那位長官的親人拿起手邊的麥克風,高舉起手揮動著,再一次對他們說「兄弟,保重喔」,這一回,這群兄弟們不再沉默了,也舉起手高聲回應著:「汝嘛要保重。」
想要改變一個人,似乎好難,但似乎也很簡單,一個隱埋了十年的憎恨與詛咒,就在短短的一個小時間改變了,不是嗎?
我看過那位長官親人的許多新聞報導,他從年收入數百萬元名律師,變成一位謙卑的更生人;他過去看盡人間煙火,如今卻不再入目;他經歷將近八年的監禁,想清楚了人生的優先順序,金錢不再是生命目標的首位;他認清了愛人是一個人的事,唯有恆久忍耐地付出才是真愛,所以,他無條件地為更生人付出自己的時間與心力;而他願意在《新聞挖挖挖》的電視節目中,接受主持人于美人及鄭弘儀犀利尖銳的質問,並在螢光幕前向受害人家屬道歉,代表了他真心悔改,面對社會責難的勇氣。
看的出來,那位長官的親人,正在努力地改變自己。
威廉詹姆斯曾說:
「一個人可以藉由改變自己的態度,改變一生。」
但是,人與人之間透過各種思想與行為的互動是會互相產生影響的,因此,改變自己,實際上改變的恐怕不只是自己而已。當你將為微笑掛在臉上,別人自然會抱你以微笑;當你願意對別人付出關心,別人的溫暖也會送到你的心中。
我想,正是他自己的改變,造就了他的話語有了改變人心力量,一句「我進去是為了要回去」,更道盡了他被信仰造就後的人生目標和信心。原來,改變自我是會質變成感動人心的力量,進而得以改變別人的想法;一位將人生目標從金錢轉變成愛的人,真的可以化解他人累積在心頭多年的怨恨。
也許,一切的改變都需要時間去醞釀,但正如培根所言:「時間乃是最大的革新家。」祝福那些願意改變自己的人們吧。我們正需要這些正向的力量,來改變自己,也改變別人,家園也一定會跟著更著更美好的。
劉北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