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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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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S UNI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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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法蘭西共和國萬眾一心地將讓雅克‧盧梭的骨骸移厝到原名聖吉納維芙教堂、今日改稱為萬神殿的地下聖堂裡。觀禮的群眾極多,和這位偉大人物的身分相稱;但是在這廣大擁擠的人群裡,沒有一個人知道著名的讓雅克有一個兄弟,也參加了盛大的移厝典禮,這個兄弟就是我。

法國是個敬重思想家的國度,但是要等到他死後,方可讓同世之人免於閱讀這些思想家作品的痛苦。倘若我在萬神殿前現身,以幾個石破天驚的證明來揭露我的身分,大家應會祝賀我、奉承我。群眾喜歡偉人也有家累,這讓升斗小民覺得驚訝、讓凡人感到慰藉,但我什麼也沒說。我寫下這些文字,並不期望有人讀到,也不擔心沒人發現。我決定和你說說話,讓雅克,稍後我再解釋原因。

我最後一次看見你,是十八歲那年,現在我已將近九十歲,有些事必須跟你說清楚。和死者對話,是老人的特權,以我這把年紀,享有的特權並不多。今日張三李四都自認有權談到你,視你為法國大革命的耶穌,我又何苦避免談及你呢?多年以來,大眾以你的名字為孩子命名,餐盤上畫著你那聖人般的臉龐,人們甚至崇拜你擁有慈母般的愛國情操、讚揚你轉而關心國家崇高利益的神奇轉化、傾倒於你對植物學和音樂的造詣。

自然,沒有人讀你的著作。讀來何用?我們的法國大革命似乎已完成了你的夢想。就像手牽手圍成一圈占卜的人讓逝者說出的話都是活人想聽的,一個國家用的方式則是慶祝儀式,或許這也是國民公會之所以花大筆錢挖出你的骸骨,將你從一七七八年以來慢慢瓦解的身軀抽離溫柔的巴黎郊區,並將之緩緩從艾蒙儂城搬移到巴黎的原因。

像我這樣一個從不愚蠢地懼怕任何神祇的公認浪蕩子,坐在那些恐怖統治的劊子手們把善良的盧梭神聖化的最前排座位,可不是種諷刺嗎?不過諷刺已經隨著舊時代死去了。我之所以在看台上有這個榮譽位置,並非因我是鼎鼎有名的讓雅克的哥哥,而是因為我是巴士底監獄的元老。我坐在看台上,看著你的殯喪隊伍沿著盧森堡宮殿的柵欄緩緩前進,走在一條過度裝飾的街上。馬車上安置著一座你的雕像,頭上還頂著一尊醜陋得嚇人的自由女神像。我們這小小看台插滿旗幟、坐滿有頭有臉的人士,對著一七六○年開通的蘇弗洛街,好長一段時間,從看台上看過去,我覺得你的靈柩好像一動也不動,事實當然不是這樣。整條街上瀰漫著一股無法解釋的屍體氣味,後來我才明白那是擁擠著想看你的那群貧窮、骯髒群眾所發出的氣味―就好像群眾死了,但是像古老童話故事所敘述的鬼魅一樣,他們並未察覺到自己已經死亡,也沒有人告訴他們,四周的氣味惡臭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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